——“真相不是一张纸,是一口井,你得跳下去才看得见水。”
1996年9月2日,蛇口,玫瑰小院。
台风刚过,铁栅栏上挂着被撕碎的丝瓜叶,像被猫抓过的旧信。姜玫瑰穿着男士白衬衫——沈珩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赤脚站在厨房水泥地,脚背沾着面粉。她正在揉一块面,要把三亿违约金揉进生活里,揉成能下锅的刀削面。
“面要三醒三揉,钱也要。”她自言自语。
老郑坐在门槛上,用锉刀磨那半枚断戒,火星溅到雨洼里,“呲啦”一声。TF卡就放在餐桌中央,指甲盖大,黑得发亮,像一枚被岁月打磨过的钢坯。
沈珩从楼梯下来,头发乱得像刚经过轧机。他左手拎一台1995年版的东芝笔记本,右手两罐珠江啤酒,易拉环“啪”地打开,啤酒泡顺着罐壁往下淌,像失控的现金流。
“加密层数七重,清华那帮小子得中午到。”他仰头灌一口,把电脑推到玫瑰面前。
屏幕蓝幽幽,映出女人苍白的脸。她伸手去摸TF卡,指尖刚碰到,灯突然闪了一下——不是电压,是整座院子的电闸被拉下。
黑暗中,只剩笔记本电池维持的微弱蓝光。
老郑的锉刀也停了,雨声填进来,像无数细小的算盘珠,噼啪乱响。
“有人不想我们读它。”玫瑰轻声说。
1. 清晨6:15 职工食堂
玫瑰照例去厂里吃早饭。今天她多拿了一碗白粥,没就咸菜,只舀了一勺糖——小时候家里穷,糖粥就是奢侈品。她要把甜味留在口腔,提醒自己:钱是冷的,日子是热的。
林小满端着餐盘坐对面,眼圈乌黑:“师父,加密团队8点到,我给他们腾了维修班仓库。”
“别叫仓库,叫作战室。”玫瑰把TF卡放进一只真空袋,贴身在工装内袋,“以后这儿就是前线。”
2. 上午8:30 仓库作战室
清华来的不是学生,是副教授唐野,30岁,头发比玫瑰还短,带着三个博士生,一人背一台壳子磨花的SUN工作站。
玫瑰掀开防尘布,露出一块三吨重的废钢板:“当年海南台风捞上来的,编号在那半张仓单里,你们要是读不出卡,就拿它练手。”
唐野咧嘴笑:“姜总,我们要是读出来,您把这钢板送我?”
“送。读不出,你留在厂里给我焊三年高炉。”
空气里瞬间弥漫硝烟味,像轧机刚点火。
3. 中午12:00 财务处
玫瑰得空去签字。出纳递来工资表,她扫一眼,在“实发”栏添了20元——全厂每人多一顿凉茶钱。
“姜总,账上只剩三天现金流。”出纳小声提醒。
“知道。”玫瑰把TF卡往桌上一拍,“也许今天以后,我们就有三年。”
4. 下午2:20 厂区小铁道
沈珩拎两瓶冻可乐,陪玫瑰巡线。小火车头“上游号”冒着白汽,是1987年山西矿务局退役的,玫瑰给它刷了绿漆,跑在厂区像一头年迈仍倔强的驴。
“唐野说,卡里最底层是视频,可能有人拍我们婚礼。”沈珩突然开口。
玫瑰脚下一滑,差点踩进道砟。她想起婚礼大屏上循环播放的VHS——她和沈珩跳舞,笑得见牙不见眼。若被剪进阴谋片头,无异于把糖块扔进硫酸。
“那就先下手为强,”她抬头,看远处高炉喷出的蒸汽云,“把胶片买下来,剪成预告片,送给对手当棺材钉。”
5. 傍晚5:45 职工澡堂
玫瑰喜欢下班后来洗澡。花洒是1958年苏联援建时的铜龙头,出水像下小雨。她闭眼让热水冲脸,脑海里却闪回黑暗里那道蓝光——TF卡七重加密,像七道轧机,每过一道,钢板变薄,也变得更脆。
隔壁间,两个女焊工在聊天:
“听说厂里要卖码头,以后咱是不是得下岗?”
“卖啥也不能卖码头,那是咱饭碗底。”
玫瑰关掉水阀,心里咯噔:消息谁走漏的?她顾不得擦身,裹上浴巾冲出澡堂,留下一串湿脚印,像逃命的猫。
夜里10:30,维修仓库。
唐野团队终于突破第六重加密,电脑风扇发出轰炸机般的轰鸣。投影幕布亮起雪花,随后跳出一段DV——
1992年2月21日,玫瑰与沈珩的婚礼。
镜头却从天花板俯拍,像藏在水晶吊灯里的蜘蛛。画面里,玫瑰穿银灰西装,与沈珩交换戒指,背后大屏播放着他们跳舞的片段。可下一秒,镜头切近,沈珩低头吻新娘时,屏幕突然闪出一只黑色手套,比出“三”的手势——
紧接着,画面被静止,叠上一行白字:
“三亿,买你三年时间,R.H.”
仓库里十几号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CPU过热报警。
玫瑰喉咙发紧,像有人用钢丝勒住。她认出那只手套:掌心有一道红缝线,与她当年翻墙偷布头时被划破的伤口位置一致——那是她自己的手套,1981年丢失在胜利纺织厂墙下。
“第七重,还解吗?”唐野声音发颤。
“解。”玫瑰咬破舌尖,血腥味灌满口腔,“我要看看井底到底是谁。”
第四重加密破开,出现一段音频:
背景是轧机轰鸣,夹杂女人笑声,随后一道男声低语:“实验钢编号0917,流向美国,足够让玫瑰控股关门。”
音频末尾,有一串摩斯密码,被唐野快速译出——
“1998,500强,绿洲,终点,也是起点。”
玫瑰猛地看向沈珩,男人脸色比她更白。1998,是他们预计冲进世界500强的年份;绿洲,是内蒙古戈壁新厂的名字——这些计划只存在于两人深夜的枕边话。
“我们家里有鬼。”沈珩轻声说。
解密暂告段落,唐野带人回宿舍守夜。玫瑰和沈珩回到小院,铁门吱呀,像老人咳嗽。
电饭煲还保温,凌晨揉的面已发得满满一锅,白胖得像个善意的谎言。玫瑰掀盖,蒸汽扑面,她忽然无力,把脸埋进面团,任热气灼眼。
沈珩从背后环住她,手掌覆在她工装口袋——TF卡还在,隔着布,像一块烧红的炭。
“明天我去北京,找部里信息安全中心。”他声音低哑。
“我留守,盯内鬼。”玫瑰抬头,鼻尖沾着面粉,像不小心蹭上的雪。
“夜里别一个人出门。”
“我十几年没怕过。”
“现在不一样,”沈珩顿了顿,“对方连我们婚礼的吊灯都能装镜头,也许此刻就在对面楼顶。”
玫瑰笑,笑得肩膀抖:“那就让他看——看我们怎么把三亿违约金揉成刀削面,吃进肚子,再拉出钢钉。”
她伸手关厨房灯,黑暗瞬间灌满屋子。就在灯灭最后一秒,窗外闪过一点红光——像相机对焦灯,也像狙击枪夜视仪。
五、尾声悬念:面锅里的监视器
咔哒。电饭煲跳到保温档,内胆里传出极细微的电流声。
玫瑰猛地掀盖,热气散尽,雪白的面团体积中央,赫然嵌着一枚黑色纽扣镜头,指示灯还在闪,像嘲笑她晚了一步。
沈珩用筷子夹出镜头,指尖被烫得发红,却死死攥住:“别动,有指纹。”
玫瑰盯着镜头,背脊升起一股冷意——发面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至少三个小时前,有人进过厨房,把监视器和生面一起放进锅里。
“他想要我们什么?”她声音哑得像砂纸。
沈珩把镜头举到眼前,镜片里映出玫瑰苍白的脸,也映出他自己扭曲的瞳孔。
“想要我们——亲手把自己送进井口。”
窗外,乌云裂开,月光像一块冷轧薄板,直直劈在面锅边缘。水面浮起一层银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张脸从面团里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