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熔炉”的画卷在赵乾的灵魂进入“弥散态”后,便失去了核心的观察价值,被画师随手拂去,重归虚无。
他的注意力完全聚焦于那缕被小心翼翼引导,即将注入 “静滞画廊” 的微弱灵魂残响——赵乾。
“静滞画廊”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收藏室,它是一幅极其特殊的画卷,其内没有固定的景象,而是一片被绝对零度般的规则所冻结的时空基底。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运动,没有能量流转,只有永恒连思想都能凝固的“静”。
画师通常用它来保存那些结构特殊,需要中止其时间流逝以维持其存在形态的“标本”,或是某些剧烈反应后需要长时间观察其稳定性的“残留物”。
赵乾,属于后者……画师指尖那缕翠绿色的墨迹,并非生命能量,而是一种高度有序的“规则稳定剂”。
他将其点向“静滞画廊”的画卷,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特定的石子。
画卷表面荡漾开一圈涟漪,一个专门为赵乾设置的“封存单元”被开辟出来,那是一个微小的、透明和由无数细密规则符文构成的结晶立方体。
那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灵魂残响,被轻柔地置入这结晶立方体之中。
进入的瞬间,赵乾意识中所有残存的波动、所有未尽的念头,所有燃烧后的余烬,统统被强制“静滞”。
他不再思考,不再感觉,不再存在……以一种绝对静止,非生非死的状态,悬浮于那透明的囚笼之内。
在画师的感知中,赵乾的灵魂光谱也彻底“冻结”了。那曾经炽烈燃烧的暗红,那深沉压抑的敬畏灰暗,那理性挣扎的微光。
全都凝固在殉爆前最后一刻的复杂状态,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可供他无限时地,从容地审视与分析。
标本封存完成……状态绝对静滞,灵魂结构完整性,百分之一点七残余,结构处于高熵崩溃临界点,依赖外部规则维持稳定。”画师完成了初步操作。
他将“静滞画廊”的画卷悬于面前,开始进行更深层次的解析。
他的意念探入那结晶立方体,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逐层剖析赵乾这残余,濒临彻底消散的灵魂结构。
他首先关注的,是那“规则干涉”能力的根源。在赵乾灵魂的最深处,那曾经引动“抹除”与“殉爆”的核心区域,他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与领域内常规规则线条截然不同的“活性节点”。
这些节点并非外来物,而是赵乾自身意识与极端情绪在某种未知机制下,与底层规则产生“共鸣”后留下的烙印。
它们极其不稳定,结构脆弱,却蕴含着一种……可能性。
“变异根源,意识-规则共鸣残留。活性节点数量:三……稳定性:“极低……”
演化潜力:未知……”画师记录着,这解释了他为何能短暂地撼动画师设定的规则,但也表明这种能力是偶然和不可控,且以自我毁灭为代价。
接着,他分析那复杂的灵魂色彩构成,被冻结的光谱中,代表“毁灭活性”的部分并非纯粹的破坏欲,其深处缠绕着对“秩序”,军队和职责的执着,以及对“混沌”(领域、观察者)的恐惧与反抗。
而那份“敬畏”,也并非单纯的屈服,更像是一种认知到差距后,将观察者本身“神格化”并试图理解甚至……利用其规则的扭曲心态。
内在矛盾固化:“秩序依赖与混沌破坏倾向共存,绝对敬畏与潜在利用意图交织,此为样本特殊性的次要来源。”
时间在木屋内无声流逝,画师对赵乾这残存灵魂的剖析细致到了近乎原子的层面。
他获取了关于人类意志极限,规则干涉的萌芽形态,以及复杂情感在极端压力下如何固化为灵魂本质的海量数据。
这些数据,足以让他对“人性”这一变量的理解,推进数个层级。
然而,就在他即将完成全部解析,准备将赵乾的灵魂数据归档,并将其视为一个“已完成”的标本时。
一丝极其微弱,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波动,从那绝对静滞的结晶立方体中……渗透了出来。
不是灵魂的波动,那已被完全冻结。也不是规则的波动,画师对“静滞画廊”的掌控是绝对的。
那是一种…… “信息回响”。
是赵乾在彻底静滞前,其意识最深处,最本质的“存在印记”,在与这绝对的“静”接触后,自然散发出的一种……定义自身的余韵。
这股“回响”极其微弱,不含任何意志或情感,只是一段纯粹的信息结构,如同物体的轮廓在光线消失后,短暂残留于视网膜上的影像。
这段信息结构,翻译成可理解的意念,大约是:
“观察……定义……我……在……”
这并非质问,也非反抗,而是一种存在性的宣告。
即使在绝对的静滞与濒临消亡的境地,这灵魂的最后印记,依旧在以其最本源的方式,试图确认自身与被观察之间的关系。
画师那万年无波的意识,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回响”,再次产生了一丝凝滞。
这超出了他对“静滞”规则的理解,这“回响”并非来自灵魂的活性,而是其存在本身烙印于规则层面的“痕迹”,在绝对静默的环境中,反而被凸显了出来。
这意味着,即使是他设定的“绝对静滞”,也无法完全抹杀一个意识体在其生命历程中,于更底层规则上留下的……印记。
这个“变异体”,直到最后的最后,依然在提供着……意料之外的数据。
画师墨黑的瞳孔,注视着那结晶立方体,以及其中那缕微不足道,却顽强散发着“回响”的灵魂残响。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并未将这“回响”抹去,也未将其视为干扰。
他只是调整了“静滞画廊”的观测模式,将记录的重点,从灵魂的内部结构,转向了这灵魂残响与绝对静滞环境之间,那微妙的……相互作用。
一个新和未曾预设的研究方向,悄然展开。
赵乾的“价值”,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持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