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6日,深圳国贸大厦53层财富会议室。玫瑰把两张A4并排贴在落地玻璃上,左边是《财富》刚传真来的“1996世界500强门槛”——190亿美元;右边是玫瑰控股上半年营收——187亿美元。3亿,像一道天堑,把“中国玫瑰”挡在门外。
财务总监林小满把计算器按得噼啪响:“老板,除非我们把医疗板块并进来,否则年底也追不上。”玫瑰没回头,只盯着远处蛇口港的吊机——它们像一排沉默的巨人,谁也不会想到,她离巨人俱乐部只差3亿,却像隔了光年。
夜里十一点,沈珩把外卖盒推到她面前:“先吃一口,胃又疼了?”玫瑰摇头,把财务报表折成纸飞机,朝门槛数字掷去,纸飞机撞在玻璃上,软软落下。她忽然笑:“187,多像1987年咱俩在海南台风夜数的那船钢卷——差3件就满舱,结果风来了,全吹散。”沈珩摘下单片眼镜,揉了揉眉心:“那就再调一船。”
医疗板块是沈珩三年前心血来潮的投资——用轧钢边角料做骨科植入钢钉,却因FDA认证卡壳,连年亏损,成为集团“阑尾”。此刻,它成了唯一能快速并表的“营收补丁”。
玫瑰连夜飞上海,暗访华东医院。手术室红灯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手套:“这钢钉强度够,但批次差,容易应力腐蚀。”玫瑰心里一沉——产品硬伤,拿什么去冲营收?她坐在走廊长椅上,第一次感到“可能真的来不及”。
回酒店,沈珩发来邮件:美国奥兰多医疗集团愿整体收购医疗板块,报价12亿人民币,溢价30%,要求“一周内答复”。邮件末尾只有一句:“R.H.1992”。玫瑰盯着那串缩写,心跳失速——正是他们结婚戒指内壁的刻字。她拨沈珩手机,对面却转语音信箱。窗外雷雨,闪电劈在东方明珠塔尖,像把白刃,把黑夜划成两半。
8月15日,深圳总部临时股东大会。玫瑰穿白衬衣,袖口沾着墨水——她刚在文件上签完第47个名字。议案:出售医疗板块,一次性确认营收3.2亿美元,刚好跨过500强门槛。会场炸锅:
“亏损包袱有人接盘,天掉馅饼!”
“溢价30%,哪来傻子?”
“对方是谁?尽调报告一片空白!”
玫瑰敲锤:“时间优先,合规其次。”话出口,她自己都心惊——这是沈珩的口头禅。散会时,林小满递给她快递,匿名文件袋,只有一张照片:沈珩与一位红发女子并肩走出华盛顿律所,女子手扶他腰,姿态亲昵。照片背面,打印体:“你以为的援手,也许是诱饵。”
夜里两点,玫瑰驱车到蛇口西堆场。医疗板块的库存钢钉装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她打着手电,随机拆箱——里面竟混入一批高端钛合金钉,单价是普钢钉的十倍,账面却按普钢钉出库。她瞬间明白:有人提前“调包”,把亏损变盈利,只等收购完成,溢价落袋。而能做这个局的人,必须懂技术、懂财务、懂她——全世界不超过三个,沈珩是其中之一。
8月20日,香港中环国际金融中心。奥兰多医疗代表准时出现,红发女子,英文名Helena,正是照片主角。她递上最终协议,收购价提高到14亿人民币,条件增加:玫瑰控股需放弃FDA已取得的510K编号,且十年内不得再入医疗钢钉领域。玫瑰捏着笔,指节发白——这是“断后路”的价。
她提出最后要求:“见你们实际控制人。”Helena微笑:“他只在电话那头。”会议室免提拨号,嘟嘟声在穹顶回荡,无人接听。玫瑰盯着那串越洋号码,心跳与忙音同步。她忽然想起1985年价格并轨夜,沈珩在海南码头背对她接电话,也是这样长长的忙音——那一次,他帮她赌赢了三倍毛利;这一次,对手是谁?
时针指向纽约凌晨一点,电话终于接通,低沉男声,经过变声处理:“Ginger,卖给我,你进500强;不卖,你等着被并吞。”玫瑰冷笑:“我更喜欢自己爬进去。”对方轻叹:“你会后悔。”电话挂断,会议室空调吹得她脊背发凉。
深夜四点,玫瑰飞回深圳。推开家门,传真机“滴滴”作响,纸只出一半,悬在黑暗里像垂死的旗。她扯过来看——仍是“R.H.1992”的落款,却只有一行字:
“187+3=190?
或者,187-187=0。”
窗外,天将亮未亮,远处蛇口港的吊机突然集体熄火,整个海湾陷入罕见停电。玫瑰站在落地玻璃前,看见自己倒影——被黑暗从中间劈开,一半映着尚未升起的朝阳,一半沉入深不见底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