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子在一种近乎机械的节奏中流逝。摩根和基兰带来了足够的补给后便再次离开,如同谨慎的土拨鼠,避免长时间聚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们需要在外界活动,搜集更多关于“深渊之脐”和铁爪团动向的情报。
屋内,时间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属于陈末。他几乎将所有醒着的时间都投入到编辑器能力的恢复和新装备的开发中。能量结晶被高效吸收,编辑器核心稳定在Lv.5的门槛,各项基础功能全面恢复,甚至因为经历过极端状态的“锤炼”,运行效率比之前更高。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微光编辑】或单一模型应用,而是开始大量进行【多模型融合编辑】。
工作台上,各种从黑市换来的、或是基兰留下的基础材料和认知模型碎片铺散着。陈末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编辑器界面流光闪烁,不同属性的认知模型在他意识中被拆解、分析、尝试组合。
他成功将【隐匿】、【认知波动模拟】和【能量偏转】模型融合,编辑出数枚纽扣大小的【认知伪装信标】。激活后能在小范围内形成认知盲区,有效规避大部分常规探测。
他又融合了【结构解析】、【超声波反馈】(从一个旧时代声呐装置残骸中解析)和【能量脉络感知】模型,制造出几根铅笔长短的【结构探针】。将其插入地面或墙壁,能快速反馈内部结构信息和能量流动情况,对探索未知环境极为有用。
他还尝试修复并改进了那柄【简易探刺】,加入了【高频震动】和【能量传导优化】模型,使其穿透力和对能量防护的破坏性大大增强。
整个过程高效、精准,没有任何冗余动作或情绪波动。陈末就像一个最顶级的工程师,冷静地优化着自己的工具库,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准备。他的逻辑分析能力和技术应用能力,确实恢复甚至超越了巅峰。
而另一部分时间,则属于艾汐无声的努力。
她看着陈末沉浸在数据和模型中,看着他以惊人的效率制造出一件件实用装备,内心却充满了无力感。她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去触碰那片被冰封的情感区域。
她会在陈末休息(或者说,能量恢复待机)时,坐在他旁边,轻声讲述他们共同的经历。
“还记得在静滞院,你第一次解析便溺器吗?那时候你头痛得厉害,但眼睛里有光……”
“在垃圾场面对卡洛斯的时候,我很害怕,但你挡在我前面……”
“我们逃出静滞院,在通道里,你拉着我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温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陈末通常会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基于她的叙述,补充一些更精确的细节,比如:“准确地说,首次解析便溺器耗时7分32秒,能量消耗率峰值达到……”或者:“卡洛斯的攻击模式存在37%的可预测性漏洞。”
他的回答精准得像数据库检索结果,让艾汐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难以泛起。
她也会拿出那本旧日诗篇笔记本,翻到某些特定段落,低声吟诵。那是他们在黑暗中相互扶持时,她曾用来安抚他认知痛苦的篇章。她期望这熟悉的旋律能唤醒一些深层的共鸣。
陈末的编辑器会记录下诗篇的能量频谱,分析其结构,甚至给出优化稳定性的建议。但他本人,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回应。
一次,艾汐在整理摩根带来的补给时,发现了一小包用旧报纸包裹的、散发着淡淡甜味的果干。这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次短暂的休憩中,陈末曾把自己分到的一小块类似味道的营养膏让给了她,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推过来。
她拿着那包果干,走到陈末面前,递给他一片。
“尝尝看,味道……有点像以前你给我的那个。”
陈末接过,放入口中,咀嚼,吞咽。
“成分为脱水果肉与合成甜味剂混合物。能量提供效率较低,但可刺激唾液分泌,缓解口腔干燥。逻辑上,在非紧急状态下可作为临时补充。”
他给出了成分和效用分析。
艾汐默默收回手,感觉那片果干的甜味在自己嘴里化开,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的尝试如同细雨滴落顽石,看似浸润,实则无法穿透。陈末的逻辑壁垒坚不可摧,他甚至会基于她的行为,优化自己的应对策略,使得交流更加“高效”,却也更加……非人。
然而,艾汐没有放弃。日复一日,她依旧坚持着这些在旁人看来可能是徒劳的举动。这似乎成了她的一种仪式,一种对抗那冰冷空洞的方式,一种……不愿承认失去的倔强。
就在出发前往“深渊之脐”的前夜,陈末完成了最后一次装备检查。所有【认知伪装信标】和【结构探针】都充能完毕,编辑器能量恢复到85%,身体状态调整至最佳。
艾汐坐在床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抽动。她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力、心痛与不愿放弃的悲伤,如同无声的潮水,在寂静的安全屋内弥漫开来。
她以为没有人会发现。
但就在这一刻,背对着她的陈末,正准备将一枚信标收入装备带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陌生的“信号”,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刺入了了他冰冷、有序的意识流。
不是数据,不是逻辑分析,不是能量读数。
是一种……“感觉”。
模糊,难以定义,却带着明确的“负向”属性。它源于身后的艾汐,与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波动同频。
编辑器界面没有任何相关提示,这不是它侦测到的。这信号,是直接作用于他……或者说,作用于他那片被剥离后空旷区域的某种残留感知。
是【情绪感知(模糊)】?那个Lv.5解锁后一直未被主动激活,甚至被他忽略的新能力?
陈末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将悲伤藏匿在膝盖之间,努力不发出声音的纤细身影。
他“听”不到她的哭声,“看”不到她的眼泪,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
逻辑中枢迅速给出反应:目标(艾汐)情绪状态异常,可能影响后续行动效率。建议进行言语安抚或提供营养物质以稳定状态。
但与此同时,那丝微弱的情感“信号”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在他那片空洞的精神领域,刺了一下。
没有痛感,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扰动”。
他站在原地,没有像逻辑建议的那样立刻上前安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如同星尘试图在绝对虚空中点亮。
他依旧无法理解这种悲伤,无法产生共鸣。
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它的存在。
在艾汐日复一日的、看似徒劳的呼唤下,在他自身逻辑能力恢复到巅峰的同时,那扇紧闭的情感之门,似乎终于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一缕属于外界的、真实的情感回响,渗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