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晨审细作
天还未亮,少梁城的上空依旧笼罩着浓墨般的夜色,寒星缀在天幕上,像被冻住的碎银。城头的火把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曳,橙红色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蜷缩,像极了这座刚从战火中喘息的城池,在寒冬里艰难维系着生机。西部长官府的窗棂间,烛火已燃了一夜,烛芯积起半寸长的烛花,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暗红色的光,将屋内的陈设映得忽明忽暗。
田忌靠在廊柱上,狐裘披风的边角还沾着昨夜的雪粒,早已冻成硬壳。他手里攥着苏秦的密信,信纸被反复摩挲得发皱,“临淄有变”四个字的墨迹都淡了些。一夜未眠,他的眼底积着淡淡的青黑,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边缘,眉头始终拧成一道深沟。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格外嘹亮,刺破了夜的寂静,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鸡鸣,像一串碎玉落在雪地上,将少梁城从沉睡中唤醒。
“将军,该去牢里了。”赵虎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铠甲碰撞的“哐当”声。他已换上一身干净的魏国重铠,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左胳膊的绷带换了新的白麻布,却依旧能看出绷带下鼓鼓的伤处。他脸上的刀疤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让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凶相。身后跟着两名魏兵,手里提着寒光闪闪的铁链,链环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是特意为押解细作准备的。
田忌点点头,将密信仔细折好,塞进狐裘内侧的口袋里,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信纸渐渐被体温焐热。他跟着赵虎往外走,刚迈过府门的门槛,就见墨离匆匆赶来。墨离身上的灰布墨家弟子服沾着一层薄薄的霜花,领口和袖口磨得发白,眼睛里带着红血丝,却依旧精神抖擞,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墨家特制的迷 药,若是细作顽抗,便能用得上。“田将军,我跟你们一起去,墨家弟子擅长观人神色,说不定能从细作的眼神里看出些破绽。”
“好。”田忌没有拒绝。他知道墨离虽年轻,却心思缜密,去年守城时,就是墨离从秦军的旗帜摆动中看出了对方的攻城意图,帮他们守住了东门。有墨离在,审细作时或许能多一份把握。
三人穿过冷清的街道,路面上的积雪被往来的士兵踩得紧实,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街边的民房紧闭着门窗,窗纸上贴着褪色的年画,偶尔有炊烟从烟囱里冒出,带着淡淡的柴火香,是百姓们在准备早饭。路过街角的包子铺时,掌柜的王老汉正掀开蒸笼,白色的热气“腾”地冒出来,裹着肉包子的香气飘得老远,让饥肠辘辘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脚步。王老汉看见田忌,连忙笑着打招呼:“田将军早啊!等会儿审完案子,来吃两个热包子,刚出锅的,还冒热气呢!”
田忌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好,等审完细作,我请你们吃包子,让赵将军也好好补补,昨天守了一夜城,肯定饿坏了。”
赵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粗犷的脸上多了几分憨态:“那我可要多吃两个,王老汉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口下去全是肉,上次我一次就吃了四个!”
墨离也忍不住笑了,连日来的压抑似乎被这包子的香气冲淡了些,他轻轻点头:“那我也沾沾将军的光,尝尝王老汉的手艺。”
少梁城的牢房在城西南角,原是一间废弃的粮仓,墙体是厚厚的夯土,只有几个巴掌大的小窗户,透着昏暗的光。牢房外由四名魏兵看守,他们穿着厚重的棉衣,手里握着长矛,见到田忌等人,连忙放下长矛,躬身行礼:“见过田将军、赵将军、墨离先生!”
“老周呢?”赵虎问道。老周是牢房的看守头目,在魏军里待了三十年,经验丰富,最擅长对付嘴硬的犯人。
“周头在里面看着呢,怕那三个细作夜里搞鬼,一晚上没合眼。”一名魏兵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
田忌点点头,跟着魏兵走进牢房。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寒意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地面潮湿,墙角结着薄薄的冰,踩在上面滑溜溜的。牢房被粗木栅栏分成几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铺着一层稻草,那三个细作就分别关在三个隔间里。左边隔间的细作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脸上满是桀骜;右边隔间的细作则焦躁地踱步,时不时瞪向门口;只有中间隔间的细作,蜷缩在稻草堆里,像只受惊的兔子。
老周正坐在牢房门口的矮凳上,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像被刀刻过一样,手里拿着一个硬邦邦的窝头,慢慢啃着。见到田忌等人,他连忙放下窝头,站起身,躬身道:“见过将军、先生!”
“昨晚那三个细作怎么样?有没有异常?”田忌走到老周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动了隔间里的细作。
老周叹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中间的隔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回将军,左边那个叫李疤脸,右边那个叫张狠子,都是龙贾亲卫里的硬茬,昨天给他们送水,他们不仅打翻了水碗,还骂骂咧咧的,说要让我们好看。只有中间这个,叫陈小三,年纪不大,昨晚我给他送姜汤的时候,他不仅喝了,还问了一句‘少梁城是不是真的能守住’,眼神里带着慌,看着像是有点动摇了。”
田忌顺着老周指的方向看去,中间隔间里的陈小三正蜷缩在稻草堆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满是污垢,却依旧能看出他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迷茫,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小鹿,完全没有另外两个细作那样的敌意。
“把他带出来。”田忌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虎大步上前,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牢房的木锁,“吱呀”一声,木锁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走进隔间,一把揪住陈小三的衣领,将他从稻草堆里提了起来。陈小三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脚尖踮着,身体不住地颤抖。
“说!你是谁派来的?来少梁城做什么?”赵虎厉声问道,声音震得牢房都嗡嗡作响,唾沫星子溅到陈小三的脸上。
陈小三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却一句话也不说。
田忌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赵虎的胳膊,示意他先退下。他走到陈小三面前,语气缓和了些,像在跟一个孩子说话:“我知道你是被逼的。龙贾在大梁权势滔天,你若是不从,恐怕你在大梁的爹娘和妹妹,都会受到牵连。但你要想清楚,龙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了权力,连为魏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魏章将军都能杀害,你觉得他会真心待你吗?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仅可以饶你一命,还能派人去大梁,把你的爹娘和妹妹接到少梁城来,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陈小三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嘴唇颤抖着:“你……你怎么知道魏将军是被龙贾大人杀的?大梁那边都贴了告示,说……说魏将军是被秦军细作杀的,还说要悬赏捉拿细作呢!”
“那是龙贾编造的谎言,用来欺骗百姓和士兵的。”墨离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看着陈小三,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你在龙贾身边做事,肯定见过他处理魏将军的亲信,也肯定听过他私下里说的话。别再装了,说吧,龙贾派你们来少梁城,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想打听墨翟先生的病情,还是想破坏守城的器械?”
陈小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犹豫了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叫陈小三,是大梁城郊的农户。三个月前,龙贾大人的人突然闯进我家,抓了我爹娘和妹妹,把他们关在大牢里,逼我加入他的亲卫。他们说,要是我不听命,就杀了我全家。这次派我们来少梁城,是让我们打听墨翟先生的病情,看看他是不是快不行了,还有……还有田将军您是不是会回临淄。要是墨翟先生病重,田将军您又回了临淄,就立刻回去报信,龙贾大人说……说等开春秦军来攻,少梁城没了主心骨,肯定守不住,到时候他就能借着秦军的手,除掉您和墨家的人,彻底掌控魏国的兵权。”
“还有呢?”田忌追问,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龙贾除了让你们打听这些,有没有让你们在城里散布谣言,或者给秦军传递消息?”
陈小三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恐惧,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龙贾大人只让我们打听消息,还给了我们毒药,说要是被抓住了,就喝毒药自尽,别泄露了消息。可我……我不想死,我还想再见我爹娘和妹妹一面,我还想回家种地,不想再打打杀杀了。”
田忌看着陈小三恐惧的神情,又看了看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知道他不像是在说谎。龙贾心思缜密,肯定不会让普通的细作知道太多核心机密,陈小三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表面的任务。他对赵虎说:“把他带下去,关进单独的隔间,给她送点热饭热汤,别为难他。派人看好他,别让另外两个细作伤害他,也别让他自尽。”
“是!”赵虎点点头,示意两名魏兵将陈小三押下去。陈小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田忌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和忐忑。
“将军,现在怎么办?”老周问道,他拿起桌上的窝头,又啃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既然知道了龙贾的目的,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要是让他知道墨翟先生病重,又知道您要回临淄,说不定会提前跟秦军勾结,早点来攻城。”
田忌沉思片刻,走到牢房门口,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声音沉稳:“墨离,你立刻回去,让墨家弟子加强对墨翟先生住处的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孙先生和负责照顾先生的小石,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尤其是大梁来的人,就算是魏国的官员,也要先通报,确认身份后才能放行,以免龙贾派来的人趁机下手。”
“是!”墨离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又被田忌叫住。
“等等,”田忌补充道,“你再让弟子们多准备些迷药和陷阱,要是有人硬闯,就用迷 药制服他们,别伤了性命,留着活口,说不定能问出更多消息。”
墨离应了一声,快步离去,灰布弟子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光中。
田忌又看向赵虎,语气依旧严肃:“赵虎,你派人在城里加强巡逻,尤其是粮仓、武器库和城头这些关键地方,要多派些人手。密切关注有没有可疑人员,尤其是那些口音像大梁人、穿着粗布短打却带着丝绸帕子的人,一旦发现,立刻扣押,带到牢房里由老周审问。另外,你让人把陈小三说的话,悄悄传给城上的士兵们,让他们知道龙贾的阴谋,别再被他的谎言欺骗,也让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要更加用心地守城。”
“将军,这……这要是让士兵们知道了,会不会军心不稳啊?”赵虎有些犹豫,他担心士兵们知道龙贾的阴谋后,会对魏国失去信心,不愿意再守城。
田忌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会的。士兵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知道谁是真心为魏国,谁是在为自己谋私利。让他们知道真相,反而能让他们更加团结,更加用心地守城——他们守的不仅是少梁城,更是自己的家园,是自己的亲人。”
赵虎想了想,觉得田忌说得有道理,便躬身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他大步离去,铠甲碰撞的声响渐渐远去。
田忌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依旧沉重。虽然从陈小三嘴里问出了龙贾的目的,暂时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但更大的威胁还在后面。秦军在函谷关囤积了十几万兵力,樗里疾和甘茂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开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齐王在临淄听信谗言,不仅不派援兵,还派人来召他回去,要是他不回去,就是“抗旨不遵”,要是回去了,少梁城就没了主心骨;墨翟先生的病情时好时坏,孙先生说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几天了……这些问题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走出牢房,晨光已经洒满了街道,金色的阳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街边的百姓们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在清扫门前的积雪,有的在开门做生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王老汉的包子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百姓们拿着铜钱,说说笑笑地等着买包子;不远处的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铁匠正在为士兵们打造兵器;几个孩子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
田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更加坚定了守住少梁城的决心。他不能让这些百姓再次陷入战火,不能让他们失去家园,不能让孩子们的笑声被厮杀声取代。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冰凉的剑鞘让他更加清醒——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要守住少梁城,守住这里的百姓,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名魏兵匆匆跑来,他穿着单薄的棉衣,脸上满是慌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田忌,连忙单膝跪地:“将军!不好了!城门口来了一队齐国的使者,大概有二十多个人,都穿着齐国的官服,还带着一百多名齐国士兵,说是奉齐王之命,来召您回临淄述职,还说……还说要是您不从,就以‘抗旨不遵’论处,要把您强行带回临淄!”
田忌心中一沉,齐王的使者还是来了。他早就料到齐王会派人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知道了。走,去城门口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些使者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他大步朝着城门口走去,狐裘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旗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晨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第七十六章 晨审细作
田忌大步朝着东门走去,靴底踩在积雪上,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将“咯吱”的声响踩得格外清晰。晨光已彻底穿透云层,金色的光线洒在城头的箭楼上,将昨日残留的血渍照得泛出暗褐色,像一道道凝固的伤疤。离城门还有数十步远,就见一队身着齐国官服的人站在城门口,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绣着仙鹤纹样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正是齐王的旨意。他身后跟着二十余名齐国侍从,个个腰佩长剑,神色倨傲,再往后,则是一百多名齐国士兵,穿着黑色铠甲,手持长矛,将城门入口围了大半,引得过往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议论着。
“田将军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一条路,齐国使者也转过身,目光落在田忌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刻意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轻蔑。
田忌走到使者面前,并未像寻常官员那样躬身行礼,只是微微颔首:“阁下便是齐王派来的使者?不知有何要事?”
那使者见田忌不行大礼,脸色微微一沉,却还是强压着怒意,展开手中的明黄色绢帛,用尖细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齐王诏曰:齐将田忌,奉命援魏,久居河西,不闻归期。今临淄政务繁忙,需将军回朝述职,统筹军务。限三日内启程,不得延误。若抗旨不遵,以谋逆论处!钦此!”
念完旨意,使者将绢帛递到田忌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田将军,接旨吧。三日内若不随我等回临淄,便是抗旨,到时候别怪我等不客气!”
田忌看着那卷明黄色的绢帛,又看了看使者身后神色不善的齐国士兵,心中冷笑。他清楚,这哪里是让他回朝述职,分明是龙贾的阴谋得逞,齐王要将他调走,断少梁城的臂膀。他没有去接旨意,反而问道:“阁下在临淄任职,可知如今河西局势?秦军在函谷关囤积十几万兵力,开春便要再来攻城,少梁城军民一心,才勉强守住城池。此时让我回临淄,少梁城若失,秦军便可长驱直入,到时候不仅魏国危矣,齐国西部边境也将暴露在秦军兵锋之下。此事关系重大,阁下难道不曾向齐王禀明?”
使者脸色一僵,随即冷笑道:“田将军,齐王的旨意,岂容你质疑?你只需接旨遵办便是,河西的安危,自有魏王和魏国大臣操心,与齐国何干?再说,谁知道你久居河西,是不是真的在‘援魏’,还是另有图谋?”
这话一出,周围的魏兵顿时炸开了锅。赵虎刚安排完巡逻的事,正好赶过来,听到使者的话,当即怒喝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田将军为了守少梁城,连日来不眠不休,昨日还亲自率军击退秦军的偷袭,你竟敢污蔑将军!”
“就是!田将军是我们的恩人,若不是他,少梁城早就被秦军攻破了!”
“凭什么让田将军走?你们齐国不派援兵就算了,还想把田将军调走,是想让我们都死在秦军手里吗?”
魏兵们纷纷围了上来,个个怒目圆睁,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围观的百姓也跟着附和,有的甚至捡起地上的雪块,怒视着齐国使者,眼看就要发生冲突。
使者被魏兵和百姓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对着身后的齐国士兵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刁民赶走!谁敢阻拦,就按谋逆论处!”
齐国士兵们立刻举起长矛,就要朝着魏兵和百姓冲过来。田忌见状,连忙抬手喝止:“住手!”
他的声音带着威严,魏兵们顿时停下脚步,齐国士兵也愣在了原地。田忌走到使者面前,眼神锐利如刀:“阁下若是真心来传旨,便该知晓,少梁城如今离不开我。若你执意要带我走,便是逼少梁城军民反齐,到时候不仅两国盟约破裂,秦军也会趁机攻城,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使者被田忌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我只是奉旨行事,后果自然有齐王承担,用不着你操心!你若再不接旨,我便让人将你强行绑回临淄!”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墨离带着几名墨家弟子匆匆赶来。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走到田忌身边,低声道:“田将军,孙先生说,师父醒了,还能说话,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田忌心中一喜,连忙接过书信。信是墨翟用颤抖的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依旧能看清内容:“田忌将军,少梁城安危系于你身,万不可离。吾已修书与墨渊,让他再劝韩王出兵,若韩兵至,可解燃眉之急。齐王那边,苏秦先生定会尽力周旋,将军只需坚守,待春暖花开,必有转机。”
田忌握紧书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了墨翟的支持,他更有底气了。他将书信递给使者,沉声道:“这是墨家巨子墨翟先生的亲笔信,他如今病重,却仍在为河西安危操劳。阁下若是还有良知,便该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齐王,而非一味地奉旨行事,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使者接过书信,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墨翟在六国中的威望,若是墨翟出面,齐王或许会改变主意。可他若是就这么回去,无法向齐王和邹忌交代,更无法向背后的龙贾交代。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将书信还给田忌:“我……我不管什么墨翟先生,我只知道奉旨行事!今日你若不跟我走,我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齐国斥候骑着快马,朝着城门赶来。斥候翻身下马,神色慌张地跑到使者面前,递上一封密信:“大人!临淄急报,苏秦先生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说若是调走田将军,少梁城必失,秦军会趁机攻打齐国,齐王已经有些动摇,让您先暂缓带田将军回临淄,等进一步的旨意!”
使者接过密信,看完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没辙了。若是再强行带田忌走,不仅会得罪少梁城军民,还会违背齐王的最新旨意。他咬了咬牙,对着田忌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地说道:“既然齐王有新的旨意,那我便先在此等候。但你记住,若是齐王再次下令让你回临淄,你最好不要再违抗!”
田忌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只要少梁城安全了,我自然会回临淄向齐王述职。阁下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去府中歇息,我让人准备些热饭热汤,也好暖暖身子。”
使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就在城门口的驿站等候旨意。”说完,他带着齐国侍从和士兵,悻悻地离开了城门。
围观的百姓和魏兵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围到田忌身边,脸上满是喜悦。赵虎拍了拍田忌的肩膀,大笑着说:“将军,还是您厉害,把那些齐国使者给怼回去了!”
墨离也笑着点头:“田将军,师父说,等您有空,他想见您一面。”
田忌点点头,望着远处的城头,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秦军还在函谷关虎视眈眈,龙贾的阴谋还未被揭穿,齐王的态度也依旧摇摆不定。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虑,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墨翟的支持,有墨家弟子的帮助,有魏兵和百姓的信任,还有苏秦在临淄的周旋,墨渊在新郑的努力,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少梁城,守住河西的希望。
晨光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少梁城,将积雪融化成水珠,顺着屋檐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春天的序曲。田忌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雪水的清新和泥土的气息,他知道,虽然寒冬还未过去,但春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