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舞表演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场馆内的掌声像潮水般涌起来,连带着口哨声和喝彩声,把空气都烘得热络。
林晚坐在观众席靠后的位置,刚和陈晓一起唱完合唱曲目,额角还沾着点薄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舞台上的陈屿刚完成最后一个利落的收尾动作,正微微喘着气,抬手把额前汗湿的碎发捋到脑后,这个动作让林晚彻底确定——
就是他!
从他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她就觉得那道身影眼熟。黑色工装裤包裹着的挺拔身形,抬手时手腕上晃荡的银链,甚至转身时衣角扬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那个初中毕业暑假,在超市替她解围的男生渐渐重合。
刚才音乐太响、灯光太亮,她还不敢完全确认,直到此刻他卸下舞台上的张力,露出几分松弛的模样,熟悉感才像潮水般漫上来,把她的思绪拉回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那天她蹲在货架旁捡摔落的薯片,陈屿站在她身边替她反驳张姐,后来在超市门口,他背着琵琶琴包,笑着说“要是你想学琵琶,以后我教你”。
“晚晚,你看傻啦?”坐在旁边的陈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抓拍的舞蹈片段,“这男生也太绝了吧!动作又帅又稳,比我刷到的短视频博主还牛——你刚才唱歌的时候都走神了,是不是早就注意到他了?”
林晚回过神,耳尖有点发烫,赶紧收回目光,指尖却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塑料纹路:“没有,就是觉得跳得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去年暑假结束后,她试着给陈屿发过两次消息,一次想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教琵琶,一次想分享自己考上职高计算机专业的事,可消息都石沉大海,连个“已读”提示都没有。她那时候还猜,是不是对方后悔许下教琵琶的诺言,觉得和自己这个“职高生”没什么好交集的,后来也就慢慢断了念想,把那句约定压在了心底。
陈屿和一起表演的同学说了几句话,就提着背包往观众席出口的方向走。路过林晚所在的那一排时,脚步突然顿了顿,目光扫过来,在看到林晚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还是主动走了过来,声音比舞台上的音乐温和许多:“林晚?真的是你。刚才唱歌的是你吧?声音挺好听的。”
林晚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招呼,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袖口因为洗得多而有点发皱,裤脚还沾着点下午排练时蹭的灰尘,和陈屿身上干净挺括的工装裤比起来,总觉得自己像个没收拾利落的“局外人”。“是我。你刚才的街舞……跳得特别好。”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连带着底气都弱了几分。
“谢谢,随便练练。”陈屿笑了笑,眼角弯了弯,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上,语气里多了点歉意,“对了,去年我妈给我换了手机号,之前的号没用了,没来得及告诉你,是不是给你发消息没收到?还有……去年暑假说要教你琵琶的事,也没来得及兑现,抱歉啊。”
林晚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顿住——原来不是他后悔了,心里那点憋了近一年的失落,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陈屿带着歉意的眼神里,连声音都有点发颤:“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忘?”陈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琵琶拨片,递到她面前,拨片上刻着简单的弦纹图案,“去年本来想下次见面给你的,结果换了号联系不上。这个你先拿着,以后学琵琶能用上。”
林晚接过拨片,指尖传来木质的温润触感,上面还带着陈屿手心的温度。她把拨片紧紧攥在手心,像攥住了那段被中断的约定,心里暖烘烘的,连之前的局促都少了大半。“谢谢……”她低着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没兑现约定。”陈屿笑着说,又从背包里拿出笔和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现在的手机号,你存一下,这次我记住了,肯定不会再弄丢。对了,这周末城郊有个科技体验馆,里面有VR编程体验区,你学计算机肯定感兴趣,还有个民乐角能试弹琵琶,咱们可以约着一起去——到时候我带琵琶,把去年没教你的认弦、握拨片的方法,都给你补上。”
林晚看着便签纸上的数字,又看了看手心的拨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可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上次月考的场景——监考老师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空白的答题纸叹气;上周编程课,同桌凑过来说“学这个没用,反正以后也是进厂”。这些话像冷水一样浇下来,让她刚燃起的期待又灭了大半。“我……我周末可能要补编程作业,怕没时间。”她又找了个借口,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退缩。
陈屿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却没追问,只是把一张科技体验馆的宣传单递过来:“没事,作业什么时候都能补,要是你想去,随时给我打电话。就算周末去不了也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教你琵琶的事,我肯定说到做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编程题要是不会也可以问我,我虽然主要学民乐,但以前也学过一点Python,说不定能帮你理理思路。”
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一点居高临下,可这份包容却让林晚更难受了——她怕自己的“摆烂”配不上这份认真,怕自己连简单的编程题都弄不懂,更怕学琵琶时笨手笨脚,让陈屿失望。“我……”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身后传来同学催陈晓走的声音,林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站起来:“我先跟同学走了,手机号我会存的!”说完,不等陈屿回应,就拉着陈晓快步离开,连手心的拨片都攥得更紧了——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也怕自己会说出“我怕学不会”的蠢话。
路过出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屿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张宣传单,目光朝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还挥了挥手,嘴里说着“记得联系”。林晚赶紧转回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偷偷擦了擦,拉着陈晓的手走得更快了。
“可以啊林晚,他居然还记得教你琵琶的事!”走出场馆后,陈晓一脸羡慕,“又会跳舞又会乐器又上重点高中,还这么守信用,你也太幸运了吧!”
林晚没说话,只是把便签纸和拨片放进校服口袋,紧紧攥着口袋边缘。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烫——他上重高,她上职高……这一切让她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陈屿的约定、手心的拨片又像一点火苗,让她忍不住想“试试”。她怕自己永远都“没空”,怕自己永远都在退缩,更怕自己错过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还在聊刚才的汇演,有人说“市一中的学生就是厉害,成绩好就算了还多才多艺”,有人说“以后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林晚没参与讨论,坐在书桌前,把便签纸、拨片和宣传单摊在桌上,盯着那串手机号看了很久。
她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把陈屿的号码存进通讯录,备注了“陈屿——琵琶+编程”。又拿起编程课本,翻到“循环语句”那章,看着例题里的代码,突然想起陈屿说的“多练练就会了”——学编程是这样,学琵琶也是这样,或许她可以试着,先放下“怕”,先从弄懂一道编程题、从给陈屿发一条“周末见”的消息开始。
林晚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几秒,终于敲下一行字:“周末体验馆,我有空。”消息发出去后,她的心怦怦直跳,反转手机不敢去看,生怕收到拒绝的回复。
没过几秒,手机震了一下,陈屿的消息弹了出来:“好啊!那周六上午九点,我在体验馆门口等你,带好拨片,咱们先去民乐角!”后面还加了个琵琶的表情。
林晚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手机抱在怀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宿舍里的灯光照在书桌上。
那枚小小的拨片、那张宣传单、还有课本上的代码,像一个个小小的约定,提醒着她——或许,她不用一直停在原地,或许,她也可以朝着光的方向,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