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站在宫墙上望着驿馆方向，萧景琰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
“你要单独去见北戎使臣？”萧景琰眉头微皱。
“他今日在殿上神色有异，我必须亲自确认他的真实意图。”谢昭昭转身走下宫墙，“你暗中跟随，但不要轻易现身。”
崔婉儿从廊柱后走出：“我已调派暗卫守住驿馆四周，若有异动，随时可以接应。”
暮色渐深，谢昭昭独自步入北戎使臣居住的院落。使臣正坐在案前，烛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案上摊开的盟书残卷泛着黄旧色泽，上面隐约可见北戎各部族的印记。
“太子妃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使臣起身行礼，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弯刀上。
谢昭昭目光扫过案上盟书：“使臣今日在殿上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使臣眼神闪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弯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乍现。谢昭昭面色不变，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刀刃。她腕间的皮肤下，金纹若隐若现。
“三大部族为何选在此时内乱？”她轻声问道。
使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汗。窗外忽有黑影掠过，他猛地转头，刀锋又出三寸。
谢昭昭不退反进，指尖抵住刀背：“使臣在害怕什么？”
“太子妃多虑了。”使臣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
谢昭昭的目光落在他握刀的手上：“你的刀法带着王庭侍卫特有的起手式，但今日殿上的言行却完全站在三大部族一边。这很有趣。”
使臣脸色骤变，刀锋又进一寸。谢昭昭腕间的金纹突然亮起，与弯刀上的纹路产生共鸣。刀身微微震动，发出低鸣。
“圣物确实在我手中。”谢昭昭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使臣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握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你承认了？”
“我更好奇的是，你们为何如此执着于圣物。”谢昭昭的指尖依然抵着刀背，“北戎内乱不止是权力之争，对吗？”
使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萧景琰已经就位。
“因为圣物不在王庭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谢昭昭突然说道。
弯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使臣踉跄后退，撞在案几上，盟书残卷散落一地。
“你……”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谢昭昭，“你为何要这么做？”
谢昭昭拾起地上的弯刀，金纹在刀身上流动：“赵无极与北戎某些势力勾结已久，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使臣颓然坐倒：“原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谢昭昭将弯刀递还给他，“比如你真正效忠的不是三大部族，而是逃亡的大汗。”
使臣接过弯刀的手在发抖：“既然太子妃已经看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昭昭摇头：“我要杀你，何必单独前来。告诉我，赵无极与北戎还有什么计划？”
使臣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赵无极承诺，若他登基，将归还圣物，并助大汗重掌大权。”
“作为交换？”
“北戎出兵助他平定大晋内乱。”
谢昭昭冷笑：“好一出里应外合。”
她走到窗边，夜色中的驿馆格外安静。萧景琰的身影在树影间一闪而过。
“三大部族知道这件事吗？”
使臣摇头：“他们只知大汗失踪，不知其中内情。”
谢昭昭转身注视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效忠那个与叛臣勾结的大汗，二是助我平息这场风波。”
“我若选择后者，能得到什么？”
“北戎与大晋的和平，以及三大部族的谅解。”谢昭昭语气平静，“你应该明白，赵无极败局已定，你们大汗的谋划注定落空。”
使臣低头看着手中的弯刀，刀身上的金纹渐渐暗淡。
“我需要时间考虑。”
“明日午时之前，给我答复。”谢昭昭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记住，你的决定关系着无数北戎子民的生死。”
她推门而出，萧景琰从暗处现身。
“他会合作吗？”
“他别无选择。”谢昭昭望向远处亮着灯的崔婉儿房间，“通知慕容轩，明日带使臣参观京郊大营时，特意经过新设的互市区域。”
“你要让他看到大晋的军力和繁荣？”
“更重要的是让他看到和平的可能。”
第二日清晨，崔婉儿送来密报。北戎三大部族的使者已经启程，五日后抵达京城。
“使臣今早请求单独见我。”崔婉儿说道，“他似乎改变了主意。”
谢昭昭并不意外：“带他来偏殿。”
使臣走进偏殿时，神色比昨夜平静许多。他行了个标准的北戎礼节，然后直起身。
“我愿与太子妃合作。”
谢昭昭示意他坐下：“说说你的条件。”
“三大部族掌权后，需保证大汗及其家眷的安全。”使臣郑重说道，“这是我对旧主最后的忠诚。”
“可以。”谢昭昭点头，“还有其他要求吗？”
“互市条款中，请加入铁矿交易一项。北戎需要铁矿打造农具，改善民生。”
这个要求出乎谢昭昭意料。她审视着使臣：“你比我想象的更关心百姓生计。”
“连年战乱，受苦的是普通牧民。”使臣语气沉重，“我亲眼见过部族间的冲突让多少家庭流离失所。”
谢昭昭沉思片刻：“铁矿可以交易，但必须限量，且由大晋工匠监督使用。”
“足够了。”使臣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慕容轩按时前来接使臣前往京郊大营。临行前，使臣突然转身。
“太子妃，还有一事。”他压低声音，“赵无极在北戎安插的细作名单，在我房中盟书的夹层里。”
谢昭昭微微颔首：“多谢。”
待使臣离开，萧景琰从屏风后走出：“要现在去取名单吗？”
“让婉儿去。”谢昭昭走到窗边，“你继续盯着使臣，确保他今日所见所闻都能如实传回北戎。”
萧景琰应声离去。谢昭昭独自在偏殿站了片刻，然后走向书案，开始起草给边境守将的密令。
午时刚过，崔婉儿带着盟书残卷匆匆返回。
“名单找到了。”她将一张薄绢铺在案上，“上面有七个名字，都是北戎各部族的重要人物。”
谢昭昭扫了一眼名单：“果然如此。赵无极的触手伸得真远。”
“要立即抓捕吗？”
“不。”谢昭昭将名单收进袖中，“留着他们，或许更有用。”
傍晚时分，慕容轩陪着使臣回到驿馆。使臣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见到谢昭昭时主动行礼。
“京郊大营的军容令人印象深刻。”他坦诚道，“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互市区域里往来的商队。和平确实比战争更有价值。”
谢昭昭微笑：“希望三大部族的使者到来时，你也能这样告诉他们。”
“我会的。”使臣郑重承诺。
夜幕再次降临，谢昭昭站在昨日同样的位置望着驿馆。萧景琰来到她身边。
“边境传来消息，北戎军队后撤了三十里。”
“这是个好的开始。”谢昭昭轻声道，“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驿馆的窗户突然亮起灯光，使臣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他正在桌前写信，想必是写给北戎的汇报。
崔婉儿快步走来：“三大部族的使者加快了行程，预计三日后抵达。”
“提前准备迎接事宜。”谢昭昭吩咐道，“要以国礼相待。”
“已经安排了。”崔婉儿递上一卷文书，“这是拟定的接待流程，请过目。”
谢昭昭仔细翻阅，提出几点修改意见。当她抬头时，发现使臣站在驿馆门口，正朝这个方向望来。两人隔着夜色对视片刻，使臣微微躬身，转身回了屋内。
“他似乎在示好。”萧景琰评论道。
“或许是终于明白了利害关系。”谢昭昭将文书交还给崔婉儿，“明日开始，你要格外留意朝中与赵无极过往密切的官员。”
“你担心他们趁机生事？”
“北戎使者来访是个敏感时期，不能出任何差错。”
宫灯次第亮起，将皇城映照得如同白昼。谢昭昭走下宫墙，袖中的名单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思绪。赵无极虽然倒台，但他的势力网络依然存在。北戎内乱既是个危机，也是个清理朝堂的机会。
在返回东宫的路上，她遇见了等候多时的慕容轩。
“边境互市的详细章程已经拟定。”他递上厚厚一叠文书，“包括铁矿交易的具体条款。”
谢昭昭接过文书：“三大部族使者到来后，由你主要负责接洽。”
慕容轩略显惊讶：“臣恐怕难当此任。”
“你熟悉北戎风俗，又精通他们的语言。”谢昭昭继续往前走，“最重要的是，你从未与赵无极一派有过往来。”
这句话让慕容轩神色一凛：“臣明白了。”
到达东宫门前，谢昭昭停下脚步：“明日起，你每日向我汇报使臣的动态。记住，既要善待，也要防备。”
“是。”
寝殿内烛火通明，谢昭昭在案前坐下，取出使臣提供的名单。七个名字中，有三个是三大部族的重要人物，两个是王庭旧臣，还有两个身份不明。
萧景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需要我派人调查最后这两个人吗？”
“暂时不用。”谢昭昭将名单收好，“等三大部族使者到了，自然能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她吹熄烛火，寝殿陷入黑暗。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
“明日会见使臣时，你要在场。”谢昭昭对萧景琰说，“他今日参观大营后的反应很重要。”
萧景琰应了一声，身影融入夜色中。
谢昭昭独自站在窗前，驿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使臣窗前的影子还在移动，似乎一夜无眠。这个北戎武人的命运，从今夜起将彻底改变。而大晋与北戎的关系，也站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