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寝殿内的旖 旎 春 色被门外那声焦灼的“殿下”瞬间击得粉碎。
一个亲卫甲胄未卸,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声音因急促而颤抖:“殿下!八百里加急军报,安西军……安西军哗变!他们扣押了前往巡查的御史张仲安,封锁了归雁关!”
薛兮宁浑身一僵,方才还迷离的眼眸瞬间清明,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的衣襟。
安西军哗变?
那可是镇守大周西北门户的精锐之师,张仲安更是朝中有名的刚正御史,此番变故,无异于惊天之雷。
然而,预想中的震怒和惊慌并未出现在的脸上。
他只是缓缓地、条理分明地将自己和薛兮宁凌乱的衣衫一一抚平,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甚至没有看那名亲卫一眼,深邃的眸光落在薛兮宁尚带红晕的脸颊上,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知道了。”
仅仅三个字,却让薛兮宁心底的警铃疯狂作响。
那不是临危不乱的镇定,而是一种……一种仿佛早已洞悉棋局走向的漠然。
她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绝非传闻中那个仅仅因病弱而被父皇忽视的闲散王爷。
他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城府和她完全无法揣度的谋算。
方才那场几乎让她沉沦的情热,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诡异的宁静,而她,或许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枚刚刚落下的棋子。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暧昧的气息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张力所取代,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
“走吧,带你去见见我那位大哥。”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依旧温热,却再也无法驱散薛兮宁心头的寒意。
通往东宫的宫道漫长而幽静,两侧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纠缠在一起。
“我并非在宫中长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自幼体弱,母妃去得早,父皇便将我交由姨母,也就是先皇后抚养。”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可薛兮宁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孤寂。
皇子,却由皇后抚养,这本身就意味着疏离。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收紧了手指,用力回握住他。
微微一怔,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在昏黄的灯火下似乎柔和了些许。
他反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两人依偎着,在这座辉煌而冰冷的皇城中,汲取着彼此身上片刻的暖意。
然而,那份关于皇室亲情的隐隐不安,却像宫道尽头的黑暗,始终萦绕在薛兮宁心头。
东宫的门庭比想象中更加萧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药草和灰尘混合的气味,阴冷得像是能渗进骨头里。
周采萍像个没有感情的影子,引着他们穿过空旷的前殿,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像样的宫人。
这里与其说是储君的居所,不如说是一座被遗弃的冷宫。
压抑的沉默让薛兮宁有些喘不过气,她试图找些话说,打破这死寂:“太子殿下……可曾娶妻?”
周采萍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太子妃萧氏,封号为睿,人们都称她萧睿妃。只是……她已久病不愈,在寝殿里躺了十几年了。”
薛兮宁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一个久病不愈的。
她忽然想笑,笑这皇家的荒唐。
她自己是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病秧子”,嫁的夫君是个传闻中常年汤药不离身的王爷,如今要去见的大哥,他的妻子竟也是个缠绵病榻十几年的可怜人。
她忍不住自嘲地轻笑出声,笑声在这空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呵,倒是有趣,一个病了十几年,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有一个……我们这倒像是一家人了。”
这里哪里是东宫,分明是一座活死人墓。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旁边一间昏暗如兽口的偏殿大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高瘦的人影逆光站在门口,面容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嶙峋的轮廓。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怨气扑面而来。
“皇弟大婚,真是天大的喜事。”那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透着刺骨的讥讽,“能让你这种将死之人娶到妻子,看来,是老天瞎了眼啊。”
薛兮宁心头剧震。
那话语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伴随着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像夜枭在哀嚎,又像钝器刮过骨头,让人头皮发麻。
那笑声里,分明藏着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殿内仅有的几盏烛火,竟在同一瞬间骤然熄灭!
四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死寂中,薛兮宁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清晰地听到,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响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