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余波·无声的陪伴
闫宴寒没有像通俗小说里写的那样,用酒精或放纵来麻痹自己。相反,他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正常”之中。
他照常上班,甚至比以往更早到公司,更晚离开。他处理邮件、主持会议、审核项目的效率高得惊人,只是那层温和的外壳被彻底剥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沉默。他不再参与同事间的午间闲聊,拒绝了一切非必要的社交应酬。那双曾经蕴着温柔湖泊的眼眸,如今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看人时带着疏离的审视。
只有极少数时刻,那冰层会裂开缝隙。比如,当他无意中看到办公桌上那张他和苏晚晴在游乐园的合影(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的动作会停滞几秒,指尖微微蜷缩,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相框扣下,扔进抽屉最底层。又比如,某天下午,前台送来一个快递,是苏晚晴之前随口提过想买的一个小众香薰蜡烛。他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久到助理都感到不安,最终,他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扔掉。”
他没有拉黑苏晚晴,也没有删除她的联系方式,仿佛她的存在与否,已经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但这种刻意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令人心惊。那是一种彻底的、将这个人从自己生命情感体系中连根拔起的决绝。
他开始大量查阅财经报告和行业动态,书架上多了许多企业管理、资本运作的厚重典籍。夜晚,他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凌晨,不是为了之前那个科技公司的项目,而是在研究一些更为庞大复杂的商业数据。偶尔,陆知远来看他,会看到他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背影孤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染着寒霜的利剑。
陆知远试图开解他,他只是淡淡回应:“我很好。”
可那“好”下面,是正在被强行压抑和重塑的灵魂。
宋浅羽将担忧默默藏在心里。她没有频繁地打电话或发信息去“关心”,那只会提醒他那段难堪的过往,也显得自己目的不纯。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一个周五的傍晚,闫宴寒结束一场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办公楼。夜风微凉,他正准备去开车,却看见宋浅羽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袋。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看到他出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不带任何怜悯或试探的笑容。
“闫先生。”她走上前,保持着朋友该有的距离,“我刚在附近画廊谈完事情,多买了一份他们提供的便当,味道还不错,想着你可能还没吃晚饭,不介意的话……”
她的理由自然得体,恰到好处地化解了“特意前来”的尴尬。她没有问“你还好吗”,也没有提苏晚晴半个字。
闫宴寒愣了一下,眼底的冰层似乎松动了一瞬。他看着她手中印着某家知名健康轻食logo的保温袋——那家店并不在“附近”,需要绕一段路。他没有戳穿,沉默了几秒,接过袋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宋浅羽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她没有多做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顺路。
闫宴寒提着还有余温的保温袋,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这恰到好处的温暖,轻轻触碰了一下。
几天后,宋浅羽的电子邮箱收到一封陌生邮件,是某顶级艺术基金会发来的邀请函,邀请她参加一个为期三个月的艺术家驻留计划,地点在欧洲,机会非常难得。她正疑惑自己并未申请,随即看到了抄送栏里一个熟悉的、属于闫氏集团总裁办的邮箱后缀。
她没有回复邮件去追问或道谢,只是在某个深夜,更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动态,发了一张多年前在美术馆《凝望》那幅画前的照片,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前行。”
这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告诉他,她收到了那份好意,并且会努力走下去。
又过了一周,闫宴寒在公司的内部系统里,收到了一份来自外部邮箱的匿名分析报告,报告详细剖析了当前科技领域某个细分市场的潜在风险和机遇,观点犀利,数据翔实,其中一些见解,与他最近正在思考的方向不谋而合。他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内线电话:“技术部,查一下这份邮件的来源。”
结果很快出来,IP地址经过几次跳转,最终指向了城郊的一个文创园区——宋浅羽的工作室所在地。
闫宴寒挂掉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告上,冰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无声的默契。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一份便当,一个机会,一份有价值的资料——传递着关心与支持,却从不逾越“前女友朋友”那条敏感的界限,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骄傲的自尊。而他,默许了这种陪伴,并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予回馈。
这种陪伴,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开始浸润那片被背叛冰封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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