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崩塌
闫宴寒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走廊华丽的地毯上。手中的保温盒残留着鸡汤的温度，那是他根据苏晚晴上次抱怨胃不舒服时查了食谱，特意熬了几个小时的。此刻，这温度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掌心。
包厢门开合间，泄露出的不只是音乐，还有苏晚晴那熟悉却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娇笑声，以及一个男人带着醉意的奉承：“苏小姐真是妙人，比你家那个不解风情的项目经理强多了……”
“项目经理”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他看见宋浅羽苍白而带着歉意的脸，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耳朵里是巨大的轰鸣声，眼前的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包厢门缝里透出的、光怪陆离的碎片。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冲进去质问的冲动。一种极致的冰冷，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情感，在那一刻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刻的清醒。
原来，那些偶尔的迟到、那些闪烁的眼神、那些对“未来”“物质”看似无意的提及，都不是他的敏感多疑。原来，他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在别人搭建的舞台上，只是一件可供比较、甚至被鄙夷的廉价道具。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宋浅羽身上，那眼神空洞得让她心慌。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表示“我没事”的笑容，却最终只形成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看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她的‘项目’……谈得很投入。”
他没有等宋浅羽回应，也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只是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与那片喧嚣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却像是承载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尊严之上。那碗精心准备的鸡汤，被他无声地放在了走廊角落的装饰架上，如同祭奠他刚刚死去的爱情。
苏晚晴是带着微醺的得意和一丝被撞破的慌乱追出来的。她在包厢里就透过门缝看到了闫宴寒离去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但迅速被一种“必须掌控局面”的念头取代。
她在酒店大堂拦住了正要离开的闫宴寒和跟在后面、神色忧虑的宋浅羽。
“宴寒！你听我解释！”她一把抓住闫宴寒的手臂，美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演技精湛，我见犹怜，“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陈少他喝多了，非要拉着我喝酒，我只是在应酬……浅羽可以作证的！我们真的在谈画廊的项目！”
她急切地看向宋浅羽，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暗示和哀求。
宋浅羽抿紧了唇，没有立刻说话。她无法违背良心去佐证那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闫宴寒缓缓地、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看着苏晚晴，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审视的平静。
“应酬需要靠在他肩膀上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划过玻璃，“需要告诉他，我‘不解风情’？需要隐瞒你来这里，骗我说在咖啡厅谈正事？”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但她很快稳住心神，眼泪掉得更凶：“你跟踪我？闫宴寒，你居然不信任我！我是你女朋友啊！我这么辛苦拓展人脉，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能更好？你那个项目经理的工资，够在这座城市给我们一个像样的家吗？我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
她熟练地将问题引向物质和未来，试图用现实的焦虑来模糊情感的背叛，甚至反过来指责闫宴寒的“不信任”和“无能”。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以往每次，闫宴寒都会因为爱她而选择退让和反省。
但这一次，失效了。
闫宴寒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她说完，他才淡淡地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苏晚晴，我们结束了。”
不是质问，不是争吵，只是平静的宣判。
苏晚晴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温和包容的闫宴寒会如此决绝。她还想再说什么，闫宴寒却已经转向宋浅羽，微微颔首：“宋小姐，抱歉，让你见笑了。也……谢谢你。”
这句“谢谢”含义复杂，或许是为了她之前的沉默，或许是为了她此刻的在场。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外，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苏晚晴徒劳地伸着手，脸上的泪痕未干，表情却已从楚楚可怜变成了错愕、不甘，以及一丝被彻底撕下面具后的狼狈。她看向宋浅羽，眼神复杂，带着埋怨和质疑，仿佛在问：“你为什么不帮我？”
宋浅羽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风暴过后的废墟，满目疮痍。
她目睹了闫宴寒如何从温和坠入冰封，那无声的崩溃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心痛。她也看到了苏晚晴如何熟练地运用眼泪和指责，试图扭转局面，那精湛的表演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当苏晚晴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她时，她陷入了巨大的道德困境。一边是多年的友情，一边是残酷的真相和那份为她所不齿的欺骗。最终，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而闫宴寒离开前那句“谢谢你”，更是像一块石头投入她本已不平静的心湖。他谢她什么？谢她没有助纣为虐？谢她让他看清了真相？这声感谢，反而让她更加难受，仿佛自己也成了这场背叛的间接参与者。
“浅羽！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说话？！”苏晚晴带着哭腔的质问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迁怒，“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误会我？！”
宋浅羽看着眼前这个依旧试图维持受害者形象的好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失望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晚晴，我看到的是什么，宴寒他看到的就是什么。你让我……怎么帮？”
苏晚晴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宋浅羽一样看着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所以，连你也要站在他那边？觉得是我错了？”
“这不是站队的问题。”宋浅羽感到疲惫，“这是……对和错的问题。”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酒店大堂。夜风吹在她脸上，带着凉意。她知道，她和苏晚晴的友情，也因为今晚，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灰色的、没有任何新消息的头像（闫宴寒的）。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她想问，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安慰。
她只是“前女友的朋友”，一个尴尬的、见证了所有不堪的局外人。
然而，那份因他的痛苦而泛起的绵密心痛，却如此真实地提醒着她——有些界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情感悄然跨越。
这场崩塌，摧毁的不仅仅是闫宴寒的爱情和苏晚晴的伪装，也动摇了宋浅羽一直以来所认知的友情世界，并将她推向了一个更加复杂的情感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