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尘封笔记带来的寒意,如同值房角落里永远散不去的湿气,缠绕在方寒心头,好几日都没彻底散去。几百年……那鬼东西在落星湖底下悄摸发育了几百年!这哪是什么偶然事件,分明就是个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雷,指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镇妖司上头那帮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方寒更倾向于后者。那李青玄巡查使,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灯,他来转一圈,雷声大雨点小地走了,反倒更让人心里没底。
“得搞点动静更大的‘饲料’才行……”方寒琢磨着。之前用垃圾堆引来的血苔子体,级别还是太低,吞噬起来进步缓慢,有点跟不上趟了。他想到了乙字七号牢房,那头据说萎靡不振、身上长红斑的铁背妖熊。那家伙能被污染盯上,说明其本身蕴含的生命能量或者妖力,对污染来说算是“优质营养”。如果能从它身上搞到点“料”,效果肯定比垃圾堆里刨食强。
可乙字号狱不比丙字号,看守严,规矩多,他一个丙字号的狱卒,想接近被重点“观察”的乙字七号,难如登天。硬闯是找死,得另想法子。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轮到方寒值夜巡。他提着那盏光线昏黄、灯焰依旧不太安分的气死风灯,慢悠悠地在丙字号幽深的甬道里晃荡。空气里甜腥味混着消毒水,形成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怪味。路过那间曾经关着“影傀”、如今已空无一物的牢房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万相玄典》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牵引感。不是来自丙字号内部,而是……更深、更靠近乙字号的方向?而且这感觉,与他之前感应到的污染那种混乱暴戾不同,带着点……残存的、微弱的清明?
有古怪!
方寒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按既定路线巡逻,心里却活络开了。难道是那头铁背妖熊?不对,妖熊的气息更偏向暴戾妖力,就算被污染,也是混乱居多,不该有这种“清明”感。难道是……别的什么东西?笔记里提到,当年落星湖的变异,可能涉及“域外秽气”……这“域外”,指的是啥?
他一边琢磨,一边将《万相玄典》的感知力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牵引感传来的方向延伸过去。感知穿过厚重的石壁,越过复杂的禁制缝隙,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
终于,在感知触及乙字七号牢房外围区域时,他“听”到了!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段残破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某种不甘的执念:
“……镇……封印……错了……都错了……”
“……祂在……汲取……灵脉……非枯……乃噬……”
“……阻止……必须……钥匙……在……”
“……后来者……若闻此念……小心……影子……”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缕微弱的清明牵引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方寒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是妖熊!乙字七号里,除了那头半死不活的妖熊,还关着别的东西!一个被封印的,似乎知晓内情,甚至可能经历过当年落星湖事件的……存在?他口中的“祂”,指的是污染源头吗?“灵脉非枯乃噬”?意思是落星湖的灵脉不是自然枯竭,而是被那东西给“吃”掉了?!还有“钥匙”、“影子”……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方寒脑仁都有些发涨。这镇妖司的水,简直深不见底!乙字号狱里,竟然藏着这种秘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巡逻的步频和脸上的麻木,慢慢远离了那片区域。不能再探查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意念接触,虽然隐秘,但难保不会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
后续的巡逻,方寒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个残破的意念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后来者……若闻此念……” 这分明是留给能察觉到他的、后来者的警告和……遗言?
下半夜回到值房,方寒毫无睡意。他坐在冰冷的床沿,看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得只剩下一条缝的、墨蓝色的夜空。
收获巨大,但风险也呈指数级上升。他不仅确认了乙字七号藏着关乎污染源头的秘密,甚至可能接触到了一个被封印的“知情者”。但同时,他也可能踏入了某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漩涡中心。
“钥匙……影子……”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钥匙是指什么?特定的物品?方法?还是某种资格?影子又指的是什么?是污染的某种形态?还是……内鬼?
越想,越觉得这镇妖司里鬼影幢幢。
天亮交班时,方寒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色。食堂里依旧喧闹,他端着稀粥和黑面馍,找了个角落坐下。
旁边一桌,几个刚换班下来的缉妖卫正在边吃边吹牛。
“嘿,听说了吗?昨天库房那边清点物资,发现少了一小瓶‘百年石钟乳’,那可是淬体的好东西!查了半天,屁都没查出来,最后只能报了个损耗。”
“啧,肯定是那帮库老鼠干的,手脚不干净惯了!”
“得了吧,没证据别瞎说。要我说,指不定是哪个大佬顺手牵羊了呢?这地方,谁比谁干净……”
方寒默默地啃着硬得硌牙的黑面馍,心里却是一动。库房……物资……或许,除了打打杀杀和暗中探查,还有别的路子,能搞到点“好东西”?
他三两口把粥灌进肚子,站起身准备离开。路过那桌缉妖卫时,其中一人正好拍着桌子抱怨:
“妈的,这馍是越来越硬了,赶上练暗器了!哪天老子功力大进,非得把这食堂的锅给砸了不可!”
另一个笑着接话:
“得了吧你,就你那点修为,还砸锅?先把这馍啃明白了再说吧!”
方寒脚步没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出了食堂嘈杂的大门。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只是阳光依旧难以完全穿透镇妖司上空那层无形的阴霾。几个负责洒扫的杂役正拿着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青石板地面,扬起细细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