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墨,残烛在案头摇曳出昏黄光晕,将少宸单薄的身影拉得颀长,他指尖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镜面映出的面容苍白憔悴,唯有双眸深处燃着一点不甘的星火。
少宸经过推测,丁松山没有取走铜镜的举动,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拿不走,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用不了。
结合丁松山先前医治自己的举动,说明他是在等待自己去解开铜镜的秘密,真是个狡猾的猎人,将一件暂时无法使用的诱饵留在陷阱边缘,等待猎物与诱饵产生更深的联系,最终他好尽收囊中。
想到此,少宸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顺着脊背爬升,决定明日就动身去寻找风家兄妹...
次日晨雾未散时,少宸已经出发,他来到刘松家门口时,走进院中,看向那紧闭的门,他指尖在门上悬了悬,却又顿住,他依稀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刘氏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呢。
“哎...”少宸带着一阵伤感,终是没有敲响门,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两碎银和张平安符,他轻轻放在筐边,转身时,鞋底碾过片枯焦的叶子,“咔嚓”一声,在雾里格外轻。
数日之后,经过多方打听和寻找,少宸终于在临近中午时抵达云溪岛上的溪霞镇。
望着眼前的景象,少宸顿觉此处民风淳朴,与世无争,真是好一番宁静祥和的氛围,可他却无暇欣赏眼下的美景,朝着镇上最后一处院落而去。
少宸来到门前,抬手,在木门上叩响,院内传来一阵轻快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一张明媚鲜活的脸庞出现在门后,风凌霜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橘黄色劲装,乌黑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在脑后轻轻一荡,明亮的眼睛,此刻看到门外站着的少宸,那双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哎呀!是少宸?”风凌霜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她一步跨出了门槛,上下打量着少宸,“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你被哪座仙山收了当关门弟子,忘了我们这凡尘俗地呢!嘿嘿!”她语气中带着惯有的调侃,但那份喜悦可是真实的。
还不等少宸回话,风凌霜看清他的脸色,脸上的喜悦立刻被担忧取代,她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仔细扫过少宸略显苍白疲惫的脸,还有他那身明显赶路奔波,沾染了尘土的旧道袍。
“喂!”风凌霜伸出手,毫不客气拍了少宸的胳膊,力道不轻,“你这脸色怎么回事?跟海里的老蚌精吸了精气似的。”又扯了扯少宸的袖子,“再看看你这衣服,皱巴巴的,还沾着泥点子。”
少宸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询问,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又真诚的笑意:“我说风大小姐,你这见面就是一顿数落,我只不过是赶路急了些,风尘仆仆罢了,许久不见,你这嗓门倒是越来越洪亮了啊,哈哈!”
“哼!你这是嫌弃我嗓门大?”风凌霜一把抓住少宸的衣袖,往院子里拽。
少宸被拽得身体晃了一下,苦笑道:“轻点轻点,风大小姐,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你这般拉扯哦!”
“少装可怜!”风凌霜嘴上硬气,手上的力道却明显放松许多,朝着正敞开的房门喊道:“哥!哥!你看是谁来了!”
风凌寒就坐在里屋木桌旁,正凝神看着一本古籍,听到风凌霜的喊声,他并没有立刻抬头,直到少宸被拉进屋内,站在桌旁,才缓慢的抬起眼皮,目光看向少宸。
“嗯。”风凌寒的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像是打了招呼。
“风大哥!”少宸已经习惯风凌寒这副孤傲清冷的模样,并不以为意,自行走到桌旁另一张木椅上坐下。
风凌霜给少宸倒上一杯热茶,塞到他手里:“先喝点。”又转向风凌寒,声音提高了几分,“哥,人家少宸来了,你先别看那古籍了!”
风凌寒将书合上后,缓缓放下,简短而直接问向少宸:“你所来何事?”
少宸知道在风凌寒面前,任何客套和铺垫都是多余的,他神色变得凝重,开门见山道:“我遇到很大的麻烦,手中有面铜镜,看不透根底,也破解不了它。”说到此,无奈叹了口气。
风凌寒并立刻回答,他目光却在少宸脸上停留了一息,眉头紧了半寸,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最近你是否和人斗法了?而且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少宸微怔:“风大哥真是好眼力,这些事情都是和那铜镜有关。”
“将来龙去脉说清楚。”风凌寒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简短而直接。
风凌霜也收起玩笑的神色,坐在一旁:“少宸,你既然找到我们了,想必是遇到了棘手问题,慢慢说,不急!”
少宸点点头,将和他们分别后,自己师父离奇失踪,之后回家寻得线索,只身前往巴蜀破解悬笔困阵后获得一面铜镜,以及那梦中的红门,被神秘的黑衣人救下,自己回县城之后,又遇到同村刘松家里的镜像噬魂局,如何破解了共鸣钉和锁魂钉...
风凌霜听得柳眉倒竖:“锁魂钉?用这种阴毒手段对付一个普通妇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这丁松山居然如此歹毒,真乃禽兽不如。”
风凌寒则眉头紧锁,手指在桌上轻敲:“以活人魂魄为饵,布下如此精密的局...此人对邪术的掌控游刃有余,心机之深非同小可,你能够破其锁魂钉,足见修为又有精进。”
少宸苦笑摇头:“精进?若非小满那声呼唤引动了刘家嫂子残魂的波动,我未必能及时破钉,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破钉之后,真正的麻烦才开始。”
接着,少宸讲述了丁松山找上门来,以幽冥棋枰对弈斗法的经过...
“用棋局斗法?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邪术,你最后如何脱身的?”风凌霜紧张的盯着少宸。
少宸略去了自己破煞眼的细节,只是简单说在最后关头破了鬼爪的核心,引发了邪术反噬。
“但事情并未结束。”少宸随后将丁松山医治自己,却并未带走铜镜,又将自己的推想说了出来。
“我来理一理...”风凌寒听完后,闭上双眼,将少宸所说的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风凌霜和少宸互望一眼,并未多语,房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屋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片刻后,风凌寒睁开双眼,眸子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赵师傅为何失踪,是生是死,暂且不说,李封江那晚说的话也不足以相信,因为赵师傅曾经提醒过你,他连自己的大师兄都不可信,之后你在家中找到线索,去巴蜀荒庙中破解那笔阵后取出一面铜镜,自己身受重伤,被一个神秘黑衣人所救,后来他又消失,你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是关于红门,还有你师父,之后回去就碰到镜像噬魂之局,丁松山布的局,你破局了,他上门和你棋局斗法,你受了伤,灵力受损,可奇怪的又是他救了你,对不对?”
少宸点了点头。
“我觉得在荒庙里救你的那个黑衣人就是丁松山。”
“啊?”少宸闻得此言,一阵惊惧,“可是,为何你觉得那名黑衣人就是丁松山?”
风凌寒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一开始断定不会是丁松山,是因为在荒庙时,黑衣人未取走铜镜,丁松山在你家中为你医治时,依旧没有拿走铜镜。”他沉吟片刻,“但是我觉得,你的举动,丁松山早就掌握了,他在巴蜀时是怕你有意外,才给你弄吃喝之物,你醒了后发现伤口被包扎,还为你留下药品,之后你做的梦中有你师父,还有红色的门,再对比刘松家那微缩宅院制作好后,小满晚上就做了断头人偶的梦,手法是不是如出一辙?”
“我...这...”少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先入为主,根本就没往这层去思考,你的直观意识就是赵师傅说过,丁松山就是想要得到铜镜,开启血门,所以你觉得黑衣人不会是他,之后,再加上你连日破局,精疲力竭,忘记了这个关键的相连点,不过你最后的推论是对的,丁松山在你家中没有拿走铜镜,是因为他用不了,也或者是他还没有掌握使用的方法。”风凌寒字字直入重点,又接着说道,“救你的黑衣人连眼睛都蒙住了,这说明什么,他的眼睛会让人明显认出来,而丁松山的瞳孔正是绿色,特别显眼,难道不是吗?”
少宸觉得风凌寒说得非常在理,又感到一阵后怕:“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是有人利用我师父失踪,而布下一个局,让我往里钻,这个人就是丁松山吗?”
风凌寒眉头微皱:“从目前来看,设局之人是丁松山,可难保还有其他人,因为,我觉得光靠他一个人可能无法完成太多的事情。”
少宸眼中带着忧虑,望着杯中茶水的热气慢慢升腾...
风凌霜安慰道:“少宸,你先别着急,有什么问题我和我哥都会帮你,大家一起想办法。”
少宸感激的看向风凌霜:“谢谢你!”又看向风凌寒,“风大哥,先前那方见解对我有很大的启蒙。”他大口喝下杯中茶,“我师父曾留言此面铜镜将是打开血门的初始,可我始终参透不出其中。”
风凌寒道:“赵师傅能将此面铜镜放在相隔甚远的巴蜀荒庙中,那笔阵想必也是出自他手,能看出这面铜镜的重要性,他将家中那些线索又做得如此隐蔽,定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得到,丁松山恐怕是寻找无果,便在暗中观察你,毕竟你和你师父是最亲近的人,对他的习性也了解,你发现这些线索是迟早的事,丁松山这招以逸待劳用得可以啊。”
少宸回想起先前,微微点着头,随后他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风大哥,这面铜镜我也一同带来了,烦请你...”
“不急!”风凌寒明白少宸的意思,“先吃饭,然后再看。”又向凌霜道,“你中午多加两个菜。”
风凌霜答应道:“知道了,哥!”又拍了下少宸肩膀,“不要急,先填饱肚子,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先和我哥聊,我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