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吉良野正在办公区域的会议室里和某个小组成员讨论工作上的一些事。这时,四处寻找他的夏竹叩响了会议室的门。正在讲解的成员被敲门声打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会议室门外。
门外,夏竹微微欠身,看上去像是在道歉。
吉良野看是夏竹,他站起身:“抱歉,请稍等我一下。”言毕,吉良野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出会议室。
“夏竹,什么事?”吉良野边说边把门关上。
“抱歉,先生,打扰到你们了。我是来提醒您,马上到您与吉浊贤先生邀约的时间了,司机已经备好车在门前的停车点等您。”
吉良野诧异地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啧……我都忘了时间了,我这就去。”言毕,他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忽然他想起了还在办公室里等他的下属,于是他嘱咐夏竹:“夏竹,麻烦你代我和他们说一下我有些私事需要去处理,占用他们的休息时间真是抱歉。让他们多休息一小时吧。还有,让后勤买一些电子时钟,放在会议室的醒目位置。其他没有的也统计一下,都这么办。”
“好的先生。”
夏竹目送火急火燎的吉良野离开后,他推门走进会议室内部,向里面的人传了吉良野的话。他顺便安排让这个小组的人在吃过午餐后在这件会议室休息,留着还没讲完的内容,他会在吉良野回来之后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夏助理一般情况下都会把老板的事情安排的很好,小组成员们也没多想,于是一起结伴去楼下员工食堂了。
吉良野来到楼下,找到他的车。在和司机打过招呼后,吉良野上了车后座,扣好安全带后示意司机可以出发了。
虽然路程不远,本身只是过了两三条街就能到的地步,但是因为吉良野这次距离约定的时间只提前了五分钟出发,十分钟步行路程不得不上一些快速的交通工具来把时间追回来了。
到达遗忧蛋糕店不远处的可停车点,吉良野和司机交代一些事情之后就下去了。
吉良野步行来到遗忧蛋糕店的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正在前台整理的另一位店长冬风看到是吉良野,非常热情地小声打招呼:“欢迎!”
吉良野见四下无人,面带微笑,轻声回应道:“中午好,冬风叔叔。话说冬末叔叔呢?平时不都是他在前台应客吗?”
“哦,他有一些事情暂时先回去了,大概下午就会回来了。那么,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呢?”
“一杯月光花茶,谢谢。对了,麻烦问一下冬风叔叔,您知道在落日镇有一位古兽语学专家最近在咱们观月的观月大学进行了合作的新闻吗?”
冬风完全没有思索,直接脱口而出:“你是说吉浊贤先生吗?原来是和你有约啊,他就在用餐区等你呢。”说完,冬风感觉自己说得太快了,他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好的,谢谢。”吉良野说罢,转身就向着用餐区走了去。
冬风目送吉良野穿过进出用餐区的门,深呼吸了一下。还好,吉良野似乎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吉良野来到用餐区,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那个蓝色的狼兽人背影。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随后动身前往那个狼兽人所在的餐桌边。
感觉到有人来了的深蓝色毛发的雄性狼兽人抬眸看向已经走到餐桌边的人,见是熟人,他便面带微笑,伸手示意吉良野坐在自己的对面。
吉良野面无表情地顺应狼兽人的示意坐在他的对面。在完全能看到狼兽人整张脸的时候,吉良野的脑海里想起了自己珍藏了很久,甚至都已经褪色了的全家福照片。
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他与那张照片上的他的当时的模样,除了他现在有些打卷的毛发看上去没有照片上的那么柔顺有光泽之外,竟然还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面前的狼兽人真的是那个存在过吉良野珍藏的全家福上的吉浊贤,那么吉良野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他就是那个抛弃了吉良野,让吉良野仅仅两岁就独自生活二十多年的生父。
吉浊贤推了推他的举行黑框眼镜,和善地微笑着先开口:“好久不见,阿野。”就在这时,冬风送来了吉浊贤要的饮品——两杯咖啡。吉浊贤示意冬风把其中一杯放在吉良野的面前。
吉良野没说什么,他向冬风点头示意,等冬风离开之后,他把咖啡推到一边。吉良野的脑海里一时想了很多。他那双蔚蓝色的双眸一时间竟然变成了血红色,但仅仅是一瞬间。
吉浊贤捕捉到了吉良野的瞬间变化。他知道吉良野正在努力压制自己不把愤怒爆发出来。遗忧蛋糕店吉良野经常来光顾,更何况他还有别的身份被别人看着。
“怎么了?你觉得这里的咖啡不适合你的口味吗?”吉浊贤保持着之前的和善的微笑。
吉良野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盯着吉浊贤那张脸,努力扼制着心中想要抛出去的各种质问。
“店长先生的咖啡闻起来很好。”半晌,吉良野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但是很抱歉,我咖啡因不耐,没有办法食用含有咖啡因的食物。”
吉良野看着吉浊贤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吉先生的身边不应该有一位和我一样体质的女士吗?”
“啊……”吉浊贤愣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年幼不懂事的吉良野因为喝他的咖啡结果进医院的那一天。他的夫人,也就是吉良野的母亲也是这个体质,没想到会遗传给吉良野。
“既然吉先生还能叫上来我之前的昵称,想必我的事情吉先生和吉夫人已经听说过不少了。吉先生作为一名学者,应该也能轻松猜到我这次约吉先生出来是为了什么。客套话就免了。”
吉浊贤听完,和善的笑容并没有因此消失。他举起左手挥了一下,墨金色的力量随着他的挥手被甩出,即刻扩散将两人连同桌椅一起包裹,形成一个正方体结界。结界形成后,立刻就消失了。
“放心,只是隔音咒罢了。”吉浊贤放开了嗓音,“我知道你让你的管家约我来想干什么。而我选在这里的意义也仅仅是想让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吉良野,你应该还记得我在你小时后三番五次嘱咐过你什么。”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吉良野也扯开了嗓门,他右手握拳,努力不让自己内心的愤恨占上风,努力遏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偶然间,他撇到冬风的身影好像向他这边走过来了,吉良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点了一杯茶。
冬风确实是来送吉良野的茶的。他把茶放在餐桌上,嘴虽然动着但是吉良野却没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根据冬风的动作和口型,吉良野也能猜到他在说什么。他向以往一样点头向冬风示意,目送冬风转身离开后,吉良野长叹一口气。
随后,吉良野淡淡开口:“你既然没死,那她呢?”
“她也一样。”吉浊贤慢悠悠地回应着,随后抿了一口咖啡。
吉良野抬起右手抵住自己的眉心,闭着眼睛深呼吸着,他努力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就算有隔音咒,他的言行举止还是会被店里的客人们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回来?你这么多年的研究仅仅是和你领导的学者们联合发表了一些我这种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论文,为何这次会大张旗鼓地请来记者报道你和学校的合作?”
“那只是一些必要的宣传而已。如果不让其他学子们知道,我设立这门课程又有什么用呢?”吉浊贤还想抿一口咖啡,却没想到杯子已经空了。他看一眼已经空掉的咖啡杯,又看了看吉良野一口没动的已经温热的咖啡,想也没想直接拿去喝了一口,“你觉得我这次回来是故意的?为了与现在的你相认?就像是某些小说里那些抛弃子女的父母发现子女地位扶摇直上后就死皮赖脸想认回来?你觉得我是那种人?我有自己的事业,我和你母亲也没有什么虚荣心需要满足,更不会想着是你的亲生父母就需要借助你的名声什么的。你大可放心。再说……你的名声和地位在我们这里其实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
“你……”吉良野咬紧自己的牙关。这个家伙说这话怎么这么气人。随后,吉良野长叹一口气,放松下来,顺便把手移开,睁开双眼,“算了。这样最好。既然你也知道我的来意,我们也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恕不奉陪。”
吉浊贤微微点了一下头,伸出左手张开手掌,然后再做出合上手掌的动作。在这期间,原本形成隔音咒结界的墨金色力量开始瓦解,重新在吉浊贤的手掌上凝结为一团,被吉浊贤吸收。
吉良野从坐着的位置上起身,径直朝着店门走去。在路过吉浊贤的身边时,吉浊贤开口道:“别忘了,你的力量里所含带的诅咒。”
吉良野停下脚步,听吉浊贤说完。
“还有……那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怨恨你的母亲,她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担心你,她不能和你见面,但是她一直在你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吉良野低眸看了一眼吉浊贤,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蛋糕店,吉良野步行回到公司。这一路上吉良野想了很多。
原本在内心整理出来的质问,不知道为什么问不出口。就算内心再怎么愤怒,哪怕吉浊贤施加了隔音咒,吉良野也没办法对吉浊贤发火。
换个角度想想,吉良野不知道他度过的孤独的二十多年,是应该以他们俩在那场事故里抛弃年幼的吉良野不管不顾,并且这还是亲生父亲一手策划的“事故”而怨恨他,还是应该以因为被抛弃,让吉良野早早就探明了社会的底细,在创建望月狼后少走了很多弯路而感谢他。
还有就是……那个存在于梦中的,雄性棕熊半兽人的幻影。
吉良野回想不起来多少求学时的记忆了。但是在他可以回想起来的记忆里确确实实有一个和他走得很近的半兽人同学,但他具体长什么样,吉良野完全回想不起来。
只是,他能回想起来的事情中存在的线索,以及他能找到的资料都在指向一个人——那位吉良野特别留下的实习助理。
是巧合,还是……本应如此?但为什么吉良野和他完全不认识对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这还是一个需要吉良野花时间处理的谜团。只是现在吉良野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能继续下去的线索……
还是先放眼现在吧。
回到公司的吉良野前往办公室的路上看到了正要进入办公室的熊沧渊。熊沧渊也看到了他。
“老板。”熊沧渊上前问好。
吉良野点了头回应他。
“你……还好吗?”熊沧渊有些疑惑地问。
“嗯?”吉良野不解地看向熊沧渊,“此话怎讲?”
熊沧渊目视吉良野的双眸,这让吉良野有些……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你好像有些疲惫?”
“有……有吗?”吉良野眨眨眼,“我昨晚休息的很好啊。”
熊沧渊四处看了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他再次面相吉良野,轻声细语地说道:“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吗?我在之前看到你坐车离开了……需要我帮你去遗忧蛋糕店带一些遗忧甜品吗?”
吉良野思索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好。那麻烦你帮我带一份蓝莓遗忧蛋糕和月光花忘忧茶吧。顺便……也帮我带个午饭吧。刚刚出去的着急,没来得及吃午餐。只需要帮我在食堂买一份三号套餐就可以。”
“好。我这就去,等下送到你的办公室去。”
“嗯。钱之后我打给你。”
吉良野目送熊沧渊离开。望着熊沧渊离去的背影,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他梦中黑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