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儿个讲个柳园村的老话,说起来都有些年头了,那是六十年代初的事儿。
柳园村村口有棵百年老槐树,那年八月初七,也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大晴天,那老槐树忽然就哗啦啦响起来,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可邪门的是,那天一丝风都没有。
村里有个小媳妇叫李秀,是村里最俊的女人,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得像刚磨出来的豆腐。可惜命苦,五年前她男人下矿,让塌方的煤给埋里头了,连个尸首都没寻回来。出事的那天是阴历八月八!
婆婆在的时候,两人还能相依为命。老太太临走前,紧紧攥着李秀的手腕子,气都喘不匀了还嘱咐:“秀啊,记着,八月八,菊花插...”秀懂事地点点头。
李秀孝顺,打那以后,每年八月八,她都会去后山给她男人的那个衣冠冢上坟,采一把黄 菊花插在坟头。
那天秀去上坟,正好被村支书赵大山看见了,赵大山五十多岁,肥头大耳,在村里经常调戏妇女,干活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沾村里女人点便宜。他早就盯上李秀了,看到穿着碎花白衣,露着白嫩嫩的腰、上坟哭着的李秀,赵大山口水都流了出来。
赵大山以“核实困难补助”为名,堵在李秀家唯一的屋门口。昏黄的油灯下,他身上的劣质酒气和汗味熏得李秀几乎窒息。
“小寡妇,日子难熬吧?”他咧着满口黄牙,粗糙的手掌猛地攥住李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比守着这破屋强百倍!”
李秀猛地抽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声音冷得像冰:“滚出去!”
赵大山被这反抗激怒,三角眼里凶光毕露,他狠狠一推,李秀踉跄着撞在土炕上,额头磕出一道血口子。他恶狠狠地留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拒绝老子?你等着瞧!”门被重重摔上,留下李秀捂着额头,血顺着指缝流下,迅速渗入了泥土。
接下来的几个月,赵大山变本加厉。他断了李秀的工分,克扣她的口粮,甚至派人夜里往她家院里扔死猫死狗。李秀日渐消瘦,眼神却越发沉静,那种沉静让人不安。她更加细心地照料那些野菊,它们长得异常茂盛,金黄色的花朵大得异乎寻常。
村里开始流传奇怪的传闻——有人说深夜看见有男人在李秀家的墙头上,有人说,李秀夜里的房间里听到有男人的说话声。
重重流言蜚语,都在击打着这个瘦弱的女人。李秀从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更加忧郁了。
阴历八月八,李秀到了男人的坟上,插了一把黄 菊花,又在婆婆的坟上插了一把,就在那里哭起来,哭够了,直到黄昏,才提起小篮,回了家。林她早早关了院门,反锁了屋门,在窗台和门口都插上了新鲜的野菊花。她枯坐在油灯下,手里紧握着一把剪刀。
赵大山前天对她说过:“你不是喜欢八月八,想男人吗?到时候我来!”
下雨了,浓重的夜幕像墨汁般泼下。风突然大作,吹得窗户啪啪作响,院里的野菊在风中狂乱摇曳。
突然,院门被“哐当”一声巨响撞开!木栓断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李秀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屋门。
门被人粗暴地踹开,撞在土墙上又弹回来。赵大山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闯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根粗大的木棒。他三角眼在昏暗中闪着凶残的光。
“小娘们,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狞笑着,一把扔掉木棒,朝李秀扑去。
李秀像受惊的兔子,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屋后的小门跑。可那小门年久失修,门栓早已朽坏。赵大山一把扯住她单薄的衣领,拉回到屋里,狠狠掼在地上,剪刀也掉在地上。粗粝的土坷垃硌着她的背,尘土呛进喉咙。她拼命挣扎,撕咬,指甲在赵大山脸上又留下几道深痕。
赵大山彻底疯狂了,他抽出腰间的皮带,铜质的带扣在油灯下闪着寒光。
“贱货!给你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赵大山举起皮带,就要向李秀抽过去!
李秀急了,愤怒地指着他:“出去!我男人在天上看着呢!你不怕他报复?”
赵大山狞笑:“你男人?早变成地底下的灰了!他能奈我何?” 说着就要扑上去。
“住手!”一声冷冰冰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正要行动的赵大山楞了一下,这声音哪来的?
突然,屋里的煤油灯猛地晃动起来,一阵刺骨阴风不知从哪儿灌进来,吹得人脊背发凉。
赵大山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高大的黑影,浑身散发着地底带来的阴寒湿气,脸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烧红的煤块。
“谁?”赵大山声音发颤。
那黑影不答话,一步步逼近。赵大山看清了——那身破旧的矿工服,正是五年前塌方时李秀男人穿的那身!
“柱...柱子哥?”赵大山腿都软了,“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李秀怔在原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泪如雨下。
黑影伸出那双乌黑僵硬、如同煤矸石般的手,一把掐住赵大山的脖子。赵大山拼命挣扎,但那双手像铁钳一样,冰冷刺骨,任他又踢又打,纹丝不动。
“饶...饶命...”赵大山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睛开始翻白。
这时,黑影从赵大山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是他这些年克扣工分、贪污救济款的账本。
“该死!” 黑影发出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赵大山双脚离地,胡乱蹬踹,最终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黑影提着赵大山的尸体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前,他转向李秀,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如同融入了夜色,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屋子的煤尘味和尚未散尽的寒意。
李秀瘫坐在地,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失声痛哭。
第二天,村里炸开了锅。赵大山被人发现吊死在村口老槐树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掐死的。他一只手紧紧攥着个小本子——正是他贪 污 公 款的账本。
官府来人调查,看了账本,只说赵大山是罪有应得,案子就这么结了。
至于李秀,赵大山死后没几天,她就离开了柳园村,后来有人说在城里见过她,身边好像有个穿矿工服的高大男人陪着,又有人说她一直是一个人。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