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破五雷咒,蒋东山便要做七日斋祭。
这是一种祭祀活动,连续七日献祭,以此获得安宁。于普通的丧事七日斋法不同,这种祭祀难度在于七灯不灭,除了桐油及灯芯质量过硬外,对端公道行要求也极高,在汉代时期,著名的军事家诸葛亮便曾使用过七灯续命术。
除了堂屋里的七灯,屋檐下也要吊七盏灯,这种灯也叫引灯,算是阵法中的第一阵,挡住煞气,才能确保里面的七灯不灭。屋檐下的灯,也称竹引灯,外形由竹子制成。
冯家后面就有一片金竹园,长势喜人,冯老二砍来几棵,蒋东山与西南削成竹篾,取了一只土碗,围绕碗编织葫芦形状的灯笼,外面糊上白纸,底下不封口,用麻绳系住四方的扣眼,往碗里倒上桐油,再放下棉花灯芯,点燃之后悬挂在屋檐下。
七盏引灯挂上后,蒋东山便关了堂屋的门,语重心长的交待:“院子边上一定要栓条狗,抓一只公鸡,绑住它的脚,绳子留七米左右,让它在院子里活动,屋子周围撒上雄黄,四根房住脚放一碗水,水上盖我写的符,有人来了,便说家里在做道场,怕撞了煞气,天大的事,都要过了这七日。”
燃灯前,冯老二给母亲及妻儿都打了电话,也分别到族人家中告知。
做法之前,蒋东山又向徒弟交待一些重要的事。
“这七天,我负责屋里面的事,你和冯老二负责屋外的事,七星灯我是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法子灵不灵,如这村子里有同门,听闻了消息,定会来看,你们要注意观察,不能让其到屋檐下,如公鸡不打鸣了,便换一只,晚上如听见鸡狗打架,不要管,梦见什么事,也不要惊讶,我在各道门上都贴了驱邪符,不会有什么事,每天要烧一张符,我已经画好,依次放在堂屋桌上,不管我有什么事,这符一定要午时前焚烧。”
“师父,这七星灯是不是能把给冯先生下咒的人找出来?”
“谁给你说有人给冯先生下咒了?”
“我猜的。”
“嗯,你跟着我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前几天让你画的符咒,你都会画吧?”
“会了。”
“好,这五雷咒,恐怕不是冯先生自己下的,可能有第二人,这七咒之中,数请水咒最万能,出现什么异样,你就请此符咒,不要乱了方寸,你拿着那面锣,早七点,午两点,晚七点,在屋子周围敲,让人也知道我们在这做道场。”
“只敲锣吗?”
“你还想敲鼓啊,锣鸣四方,这山里啊,有这面锣就够了。”
随后,蒋东山又让冯老二找来杨三和陈义帮忙,布下了七星阵。
同为端公,杨三和陈义哪见过这种场面,经冯老二一番讲解,也就明白了些皮毛,听从蒋东山的吩咐,拿起冯先生留下的法器,配合西南敲打。
一人吹牛角,一人敲锣,一次七声。这叫法引,是仪式的开场,牛角声响时,主事的端公会念念有词,焚烧符咒,请神也好,驱邪也罢,总之会有一番动作。随后,法器轮番上场,有锣、铃、鼓、钵、钹,一人使两种,有节奏的敲打,然后唱祭文。
通常,祭文由主事的端公领唱,往往是面前摆放着一本书,上面有各种道场的祭文,其余端公跟随着唱,像极了主唱和伴唱,唱时轻轻敲打法铃或钹,唱完一段,所有法器上场,演奏出悦耳的多声部。端公们配合默契,即便不会唱文,跟着音调哼,也很有观赏性。
尽管西南不是梅山派弟子,但使用法器没有障碍,与杨三和陈义组成了三人团,有时冯老二也会来帮忙敲鼓,这道场做得像模像样。
为使道场像真的,做完一段后,还放一串鞭炮。
七日斋祭,是丧事常用的道场,社会进步后,移风易俗,大多改为三日急葬,无葬期的选择五日,经济条件好一点的会选择七日,以单数为基础,最长的道场为四十九日。是缅怀,也是超度。
蒋东山要做的道场为七星镇魔,在七日内驱逐邪魔,还事主一个安宁。冯五施下的五雷咒,是一个结死,他知道有人会利用这道劫大做文章,为此以死为咒,困住此人手段,而蒋东山要查根源,就必须得解开这道咒,同时也封住恶人的道行。
烧一道符咒,念一段咒语,屋内屋外,是两种道场,一明一暗,明的是声张,让冯家人安心,弥补大家对冯五的亏欠,拯救族人;暗的是七星开路,引天雷,劈出一条路来,让冯五冤魂得以安宁。
蒋东山要烧的第一道符为超度咒,这是五雷咒最后一道,因为冯五死时未做道场,仅是杨三开路,冯五将自己的灵魂封在了家里,超度咒能让冯五走完人生最后一道门。请符烧符,一气呵气,桌上摆放的七星灯,被门缝刮进来的风拂了一下,这也意味着冯五已经离开。
有高人相助,冤死的冯五,自然心安理得的走。
烧符咒后,蒋东山拿出一本书,坐了下来,他将书放在桌上,左手翻书,右手执令牌,轻声念着,足有一小时后,将令牌放于七星灯中间,从侧门过客厅,再从厨房门出院子,示意大家停下。
“咯咯哒——”
寨上的鸡,开口了。
一只接着一只,一户接着一户。狗也打了响声,牛羊也都热闹起来,群鸟飞在山间。
冯老二一脸欣喜,站在院子边上,看着如初的寨子。
“老二,东西够吗,不够给我说,我去买来。”冯三叔站在院子边上喊。
冯老二嫌弃道:“够了,早就准备了的。”
杨三站在冯老二边上,冷眼看着:“一个娘生的,这人心肠是真的黑,大哥出了事,不但不站出来,还说不少风凉话,生怕麻烦上身,现在又来装人情,这坏事怎么就不找这种人。”
陈义满眼愤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蒋东山坐在院子中央,用竹篾编织着灯笼。西南蹲着,用柴刀削着竹篾边上,怕太锋利伤着师父。
“师父,第一道符烧了,鸡狗都叫了,今天还要做道场吗?”
“做,怎么不做,你们继续做样子,我的任务完成了,一会我要睡觉。”
“每天就只烧一道符?”
“你啊,就是想进屋子看,实话给你说了吧,七星法书,要等你成家后才能读。”
“为什么啊?”
“世间万物,讲究阴阳平衡,你还年轻,以后就会慢慢明白,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可惜跟着我到处流浪,也耽误了婚姻大事,冯家的事一完,我们就去贵县,在那开个门店,凭着我这篾匠的手艺,怎么也得让你成家。”
“做道场不是能赚钱吗,为什么不做这个?”
“那是别人,学道,是救济穷人,帮助同胞,不是获取利益,话说回来,我也可以开个中药铺,你跟着学,那些偏方,也是有价值的,你师公说过,不能做道场赚钱,可以适当收点诊金,这药在买来的才灵。”
“是不是过了七天,冯家的事就平了?”
“说不好,但愿如此吧,如真有门人作乱,还得清理门户。”
“这人真够狠的,毁冯先生道行,又害人性命,目无王法,根本不配当手艺人。”
“官家都没查出来,我们更要小心谨慎,这些灯笼,你挂在厢房上,点着,用来测风。”
“好,那冯三叔,在下面喊着呢,定是被咱们给征服了,想要巴结老二哥。”
“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冯先生镇住了煞气,却没镇住族人的怨气,这也是他没有料到的,族中无能人,大难各自飞,这是人性本能,也怪不得冯先生的兄弟们,这两天你注意观察,看冯家有什么人会来,都记清楚,男女老少都记着,个都不要落下。”
“师父怀疑是冯家有内奸?”
“或许冯先生已经发现了,只是不忍下手,要不然怎么会引我们前来。”
“那我得用个本子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