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灯灭之前要唱歌
书名:川太公酒契 作者:字游世界 本章字数:4148字 发布时间:2025-10-19

 

    一切都始于那只酒梦蝶从陈默的肩头飞起,落在了沈青萝摊开的手掌上。

    一阵颤栗袭来,就像冰水浇头,紧接着,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一个漆黑的陶罐、闪烁的火光,还有人们在酒河边唱着无字的歌。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在河边的光影里,我并非守门人。

    我原本以为的使命,就此破碎。

    所有的谎言和责任都土崩瓦解,我彻底懵了。

    这种沉重让人难以承受。

    “你没有背叛祖训,你绕了一大圈,终于听到了他们给你取的名字。”林语笙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把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那些期待的重压、虚假的历史,终于都消散了。

    我被允许尽情悲痛,于是我毫无保留地痛哭起来。

    陈默一如既往地沉稳。

    我看着他封存了“熄灯契”,这看似是个终结,却又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解释了自己的新信念:他们并非要抹去记忆,而是要倾听、见证、分享那些故事。

    他转向母瓮,像他父亲一样,用胎酒在瓮面上写下了“酉伯立墟”四个古朴的文字,那酒液呈现出浓郁深沉的金色。

    母瓮回应般地出现了一道金线,指明了新的方向。

    又一段旅程开始了。

    接着,江姑再次出现,她手中的骨铃发出的声音,与那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她警告说,沿着江有七处“分墟”,每一处都藏着一门失传的技艺、一首被遗忘的歌谣。

    她说,如果这些地方都被唤醒,将会十分危险。

    若要探寻所有的分墟,就有可能唤醒古老的愤怒。

    林语笙,我们当下的主心骨,运用她的技能,追踪金线所指的方向,揭示出了“心契阵图”。

    这是那位古老的谋略家“川太公”有意为之的布局,将一切分割开来。

    如今,这些碎片散落各处,每一片都有潜在的危险,都有可能被唤醒,每一片也都是整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陈默一如既往地理解这一切。

    他找到了父亲留下的话,那张纸条上写着:“只要酒的根不断,人就不会灭绝。”他说,我们不是去拯救他们,而是让那些根知道该往哪里生长。

    我们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来建立联系的。

    于是,我们举行了仪式。

    陈默的鲜血,是一抹殷红的祭品。

    沈青萝的骨灰,象征着放下过去。

    林语笙的歌声,是对文化的哀歌。

    还有酒渣的“留光”石,它粗糙的表面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无数的酒梦蝶汇聚成一条光河,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目的地就在远方,在召唤着我们。

    我们前行时,江姑的话在空气中回荡:“……去吧。让他们看看,还有人记得怎么哭泣。”

    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

    一面钟乳石墙,光滑如镜。

    它仿佛比任何石头都更有生命力。

    一个声音响起,像是在挑战:“若你懂得灯语,就用歌声打破这堵墙。”

    令人惊讶的是,酒渣开始唱歌了。

    那是一首简单、幼稚的歌谣,只有未被尘世沾染的人才能记得的那种歌。

    她唱歌时,石墙开始出现裂缝,液体开始发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充满了洞穴,空气中回荡着如液体般欢快的声音。

    回到母瓮那里,一只虚幻的眼睛微微睁开。

    一声悠长、疲惫的叹息在寂静的大厅中低语:“第八盏灯亮了。”

    归程的路静得只剩下脚步声与呼吸声,这份宁静却被骤然打破。

    那只由影酿所化的酒梦蝶,在陈默的肩头不安地扇动了几下流光溢彩的蝶翼,随即振翅飞起。

    它没有飞远,而是在三人一渣的头顶盘旋了整整三圈,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告别仪式。

    紧接着,光蝶化作一道绚烂的流星,在沈青萝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没入了她的掌心。

    一股剧烈的颤栗从手心传遍全身,沈青萝猛然一颤,眼前的一切瞬间褪色、扭曲。

    一段她从未经历,却又无比熟悉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了自己,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幼童,被一双温柔却颤抖的手抱起,轻轻放入一个巨大的陶瓮之中。

    瓮口被飞快地盖上,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抱着她的女人,有着和她极为相似的眉眼,泪水滚滚而下,却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嘱咐,又像是在祈祷。

    瓮身一震,开始顺着水流漂荡。

    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岸上火光冲天,将半边夜空烧得通红。

    无数黑压压的身影跪倒在一条奔腾的“河”边,那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酒液。

    他们在高声唱着一首歌,歌声悲怆雄浑,却没有一个能听懂的字眼。

    那旋律,分明就是她从小哼到大的无字歌。

    记忆的潮水退去,现实的江滩重新清晰。

    沈青萝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平静的涪江,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

    泪水终于决堤,一滴滴滚落,砸进脚下的泥沙与江流之中。

    “原来……原来是这样……”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不是守门人……我不是被抛弃的……我是……被送出去的孩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在江边,被守门人一脉收养的孤儿。

    她以为自己的使命就是继承祖训,看守那道门,偿还这份恩情。

    可现在她明白了,那首无字的歌谣不是安抚,是送别;那守门的祖训不是束缚,是保护。

    她的族人,在那场滔天大祸中,将她——他们最后的希望,藏入陶瓮,顺江漂走,只为让她活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是林语笙。

    她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用最轻柔的声音说道:“你看,你不是背叛了祖训,你是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听见了他们当年给你取的名字。”

    沈青萝的哭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

    另一边,陈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残片,小心翼翼地将“熄灯契”——那张写着“归酲”二字的纸符,严丝合缝地封入了残片的夹层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林语笙,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归酲给的是安息的钥匙,但我现在觉得,我们不能用。”

    他望向远方绵州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他们等的从来不是死亡,不是一个痛快的了结。”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等的是有人愿意听一听,等有人能回应那句在无尽黑暗里重复了千百年的‘我们还在’。”

    当夜,他们回到了酉南井。

    陈默没有休息,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口巨大的母瓮前。

    他伸出食指,在瓮沿盛放的胎酒中轻轻一蘸,然后蹲下身,以指为笔,以酒为墨,在冰凉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绘出了四个古朴的文字——“酉伯立墟”。

    字迹完成的刹那,巨大的瓮壁上,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泛起水面般的涟漪。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金线,自瓮底延伸而出,穿透了厚重的陶土,如同一根金针,稳稳地指向了涪县西北的方向——那是一个在《醉乡图》上从未被标注过的新坐标。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酉南井的滩头。

    是江姑。

    这一次,她手中没有那支能引来万千鱼群的骨箫,而是从鱼尾般的裙摆裂隙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的骨铃。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脚下的江面,轻轻摇晃了一下。

    叮铃——

    清脆的铃声过后,平静的江水中竟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幻影。

    除却他们已知的那座沉城,沿着无形的江脉,竟还有七处微光在水中闪烁,如同七盏被吹熄却仍留有余温的灯芯。

    “你们点燃了一盏。”江姑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沙哑,仿佛是从砂石中挤出来的,“可还有六处‘分墟’,被死死埋在岩层里。”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扫过三人。

    “每一处分墟,都困着一段失传的技艺——用乐理入药的药曲、以酒为媒的灸酿、能探查气血的脉酒、观星辰而成的星醪……若将它们全部唤醒,沉睡的地脉会因此彻底苏醒,到时候,反噬之力,谁也承受不起。”

    警告言犹在耳,林语笙却已连夜行动起来。

    她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各种便携设备,以那道金线为基准,结合地质图与水文资料,飞快地进行着建模与分析。

    几个小时后,她指着屏幕上最终生成的图像,脸色凝重:“这不是随机分布。七处分墟,加上我们已知的一处,恰好对应了涪江七大主要支流与主干道的交汇点。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心契阵图’。”

    她抬头看向陈默和沈青萝,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骇然的光芒:“这是人为的。就像……就像是传说中的川太公,亲手把一个完整的古蜀文明切成了无数碎片,然后用山川河流作为封印,分别保存了起来。”

    陈默沉默了良久。

    他没有立刻回应林语笙的发现,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了父亲遗留的那本破旧的酒帖。

    他一页页翻过,指尖最终停留在末页。

    那里,用与前面截然不同的凌厉笔迹,写着一行字:“酒不断根,人不绝种。”

    他猛地合上酒帖,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

    “我们不去救谁出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们得让这些散落在各处的‘根’知道——外面,还有人在找它们。”

    决定一下,三人便带着一脸懵懂的酒渣再次来到了江畔。

    他们要依照从“灯祭”仪式中窥得的遗法,重演一场属于他们的祭祀。

    陈默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入水中,迅速晕开,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

    沈青萝则捧出一抔灰烬——那是她从故乡带来的,象征着她过去的身份,如今她亲手将其作为引子,撒入江心。

    林语笙闭上双眼,口中哼唱起那段《养性歌》的残调,歌声悠远,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

    最后,酒渣似懂非懂地将那块名为“留光”的酒石,小心翼翼地沉入了江水漩涡的中心。

    刹那间,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四野的黑暗中,亮起了无数光点。

    成千上万的酒梦蝶从草丛、林间、水面下涌出,在空中汇聚、编织,最终形成了一条蜿蜒璀璨的光河,河水的流向,直指涪县西北方的山腹深处。

    远远的,站在滩涂上的江姑望着那条光的长河,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对那些沉睡的“根”说:“……去吧。让他们看看,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怎么哭。”

    沿着光蝶的指引,他们深入山腹,最终在一处巨大的溶洞中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堵光滑如镜的钟乳岩壁,清晰地映出他们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脸。

    陈默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伸手上前触碰,整面岩壁却突然起了变化。

    岩面之上,竟缓缓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流淌、凝聚,最终在岩壁中心,汇成了一行古老而神秘的巴蜀文字:“来者若识灯语,请以歌声破壁。”

    三人面面相觑,这“灯语”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歪着头打量岩壁的酒渣,忽然眨了眨眼,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张开嘴,用一种稚嫩又古怪的调子,哼起了一首谁也听不懂的陌生童谣。

    那歌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跑调,但音波荡开的瞬间,面前巨大的岩壁却发出了“轰隆”的巨响,自中间猛然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幽幽的金光从裂隙内透出,伴随着隐约可闻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酒液流动之声,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也就在同一时刻,远在酉南井的那口母瓮深处,黑暗里,一只由无数纹路构成的虚幻之眼,极其轻微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古老的瓮身随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震,似在满足,又似在期待地低叹:

    “……第八盏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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