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群雄逐鹿，魂魄各不同
全国赛八强赛这天，赛场的横幅换了新的“棋路万千，势在活心”。看台上不再是清一色的势论派棋手，穿粗布衫的民间棋人占了近半数，手里攥着石子、竹棋、贝壳，像捧着各自的“活棋魂”。苏辰站在裁判席旁，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想起赵昭明信里写的“棋坛该是百花开，不是一枝独放”，嘴角忍不住上扬。
首场对决，是北方来的青年王冰对阵苗寨的女孩阿依。王冰穿件厚棉夹克，手里揣着块小冰板模型，是老王头给他的；阿依扎着红头绳，腰间挂着寨老送的竹筒棋子，走路时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听说你下的是冰面棋？”阿依蹲在棋桌前，指尖摸着竹筒棋子，眼里带着好奇，“冰是硬的，树影是软的，咱这棋路，怕是合不到一块儿。”
“棋路不用合，能活就好。”王冰笑着落子，黑卒往棋盘边缘挪了挪，像在冰面上找平衡，“我这棋，讲究‘借势滑子’，就像东北的冰坡，顺着劲走。”
阿依点点头，拿起红马，往棋盘上的树影里一放，赛场顶篷开着，阳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影，红马刚好落在影边：“我这树影棋，讲究‘随影挪子’，太阳动，影子动，棋子就动。”
棋局一开，王冰便用“冰面势”，卒子顺着棋面的“虚坡”（他自己想象的冰棱）滑过来，阿依则借树影“柔绕”，马跟着光影转，不与黑卒硬碰。看台上有人喊：“这是赵老说的‘顺天势’！”
中盘时，王冰想“刚势”破红士，刚把黑炮落下，阿依忽然抬手：“等会儿，影子挪了。”众人抬头，果然见云飘过来，棋盘上的树影往旁边移了寸许。阿依把红马往新的影区挪了挪，刚好挡住黑炮的去路。
“你这棋，还能临时挪子？”王冰愣了愣。
“树影不会等棋，棋得等树影。”阿依笑着落子，“棋路像树影，每棵树的影子都不一样，却都是活的，哪有什么‘标准棋路’，只有‘合势的棋路’。”
王冰看着棋盘上的影子，忽然想起老王头说的“冰面不按钟点走”，心里忽然亮堂了。他不再执着于“冰面势”的套路，反而借阿依挪子的空当，把黑卒往红棋的“影虚处”滑，像冰碴子钻缝，阿依的红马刚要拦，影子又动了，红马不得不挪，黑卒趁机溜到红方帅府旁。
赛场里一片惊呼，苏辰笑着点头：“这就是‘活势’，你借我的势，我借天的势。”
终局落子，王冰借“影动”的空当，用黑卒吃了红帅。阿依却不恼，捡起竹筒棋子，笑着说：“你这冰面棋，比我们寨里的树影还活，下次我去东北，跟你学滑子。”
王冰也笑了：“我去苗寨，跟你学随影挪子。”
两人握着手下台时，看台上的民间棋人们举着棋子欢呼，势论派的棋手们也跟着鼓掌，他们终于懂了，不同的棋路不是对手，是互相照见的镜子。
另一边，周弈的对局也在进行。他的对手是个穿蓝布衫的汉子，叫李河，下的是“河水棋”，棋子像流水般“绕势”走，是从赵昭明的民间棋路笔记里悟出来的。
周弈没像往常那样按口诀落子，而是盯着李河的棋路，手指在棋盘上轻轻划着，他昨晚翻了半宿赵昭明的笔记，看到“势论是门，不是墙”时，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下。
“周先生，您怎么不下？”李河笑着问，“按《纲领篇》，您该‘聚兵强攻’了。”
周弈抬头，眼里没了往日的傲气：“《纲领篇》里还写着‘张敛随棋变’，我以前只记了前半句，忘了后半句。”他拿起黑车，没按“张则挺兵”，反而往李河的“水绕处”挪，像堵截流水的石，却留了道“泄口”，李河的红兵刚要从泄口过，周弈忽然“敛势”，车借兵势，反截了红兵的后路。
看台上的沈明猛地站起来：“这是‘借势敛张’！是赵老的野棋路！”
周弈没说话，只是专注地落子。他想起当年赵昭明在全国赛上“反着下”，想起自己把野棋路归为“势论变式”，忽然觉得可笑，他守了十年的“势论正统”，原来只是自己画的牢笼。
终局时，周弈输了，却笑着伸出手：“你这河水棋，让我懂了‘势论不是标准答案，是解题思路’。”李河握住他的手：“周先生肯放下架子学活棋，才是真懂了。”
夕阳透过赛场的窗，落在棋盘上，不同棋路的棋子摆在一起，像一幅活的画。苏辰走到周弈身边，递给他一本赵昭明的民间棋路笔记：“赵老说，等你来问，就把这个给你。”
周弈翻开笔记，扉页写着一行字：“棋坛的活气，是不同棋路的互相照见，你守的不是势论，是敢变的棋心。”他指尖摩挲着字迹，忽然想起十年前，赵昭明教他“张敛随棋变”时的模样，眼眶热了。
赛场外，王冰和阿依正用石子在地上摆棋，一个按冰面势，一个按树影势，引来一群孩子围观。周弈走过去，蹲下来，拿起颗石子，往两人的棋路中间一放，那是他刚从李河那儿学的“水绕势”，刚好把冰面势和树影势连了起来。
“这样，就更活了。”周弈笑着说。
孩子们拍着手喊：“要学！要学！”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棋盘上，像一片生长的棋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