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刚踏出仙宫结界,腕间的银铃便随着罡风轻轻晃动,一步一响,一步一想,这声响让他脚步一顿,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给师父问安了。
如今他要去仙魔交汇处淌这趟浑水,于情于理,都该去师父面前说一声。
“罢了,绕个路吧。”
逸尘对着仙宫方向轻声道,像是在对清念璃解释,又像在对自己说。
指尖掐诀催动灵力,周身瞬间泛起淡青色光晕——缩地成寸的术法展开,脚下的云气如流水般倒退,数万里路程在大罗后期的修为催动下,不过盏茶便已望见剑府护山大阵外浮动的剑影。
流光敛去,逸尘落在剑府山门前的广场上。守门的弟子见他身影,先是一愣,随即齐齐抱拳躬身:“见过师叔!”
逸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广场上操练的少年们,声音温和:“师父在吗?”
领头的弟子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回师叔,慕容师爷和圆真师爷、君师爷正在议事厅……好像正说着事呢。”
“说着事?”逸尘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迟疑。
“是……吵起来了。”
弟子压低声音,“圆真师爷说要调派弟子支援仙魔交汇处,府尊说如今各处诡异频发,实在抽不出人手,两人争了快一个时辰了。君师爷回来后也没劝,就坐在那儿喝茶……”
逸尘了然。圆真师伯性子如火,慕容师叔则向来持重,加上一个静观其变的师父,这场争执怕是少不了火药味。他谢过弟子,转身往议事厅走去。
还未到厅前,就听见里面传来圆真中气十足的嚷嚷,“慕容擎苍你个老古板!就盯着你那一亩三分地?仙魔交汇处的凡修是等着喂那些邪祟吗?若不是逸尘那小子布的防御阵,那地界早成炼狱了!如今他被困在仙宫,咱们剑府就这么看着那孩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而坐视不理?”
“不是坐视不理!”
慕容擎苍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你睁眼看看卷宗!南境的蚀界尘死灰复燃已经蔓延到了武神殿,北域分舵被黑雾吞了三个,昨天刚收到消息,连隐世的石家都被那啃灵力的触须毁了!昨天刚收到急报,隐世的石家都遭了殃——那啃灵力的触须毁了半个石村,若不是石破天前辈这位大圣境坐镇,只凭石村那些修士,现在早成了邪祟的养料!”
他抬眼看向圆真,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沉郁:“大圣境的威压能镇住邪祟一时,可我们仙门的大圣加上女帝陛下和新晋级的君师兄如今也不过五位,分身乏术护不了所有地方。府里如今能调动的修士满打满算不过三百,分去仙魔交汇处,你现在要分兵去仙魔交汇处,其他地界但凡再出一点岔子,谁来顶?”
“你这是强词夺理!”
圆真拍着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凡修也是命!当年仙魔大战,若不是他们的先祖凑的灵米灵草,你我能撑到最后?现在他们有难,你一句‘没人手’就想打发了?我看你是府尊当久了,不懂人间疾苦了!”
“够了!”慕容擎苍的声音陡然拔高。
“今天我把话撂这了,这支援,必须派!你不派,我自己带几个小子去!”
“你敢!”
逸尘推门而入时,正撞见圆真撸着袖子要冲过去,胖乎乎的身子被孟星河死死抱住,无痕长老则挡在慕容擎苍身前,一脸哭笑不得,主位上,君临天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吹着浮沫,见逸尘进来,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来了。”
“师父。”
逸尘对着三人躬身行礼,“慕容师叔,圆真师伯。”
君临天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青瓷与木案相触的轻响,竟压过了厅内残余的火气。他抬眼看向逸尘,目光平静无波:“都听到了?”
“是,师父。”
逸尘垂眸应声,“弟子在门外,都听见了。”
“哦?”
君临天的尾音微微上扬,指尖在案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那你这趟回来,是想替谁说话?”
逸尘抬起头,目光澄澈:“弟子不是来替谁说话的。是来向师父告别——我打算去仙魔交汇处。”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稳:“如今我已是大罗后期,在鸿蒙也勉强算得上强者。此行我一人去便够,不必调剑府弟子。他们守着剑府根基,我去守着那些凡修两全其美。”
这话落地,圆真刚要叫好,却被君临天一个眼神止住。议事厅里的空气忽然凝住,连孟星河和无痕都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君临天缓缓吸了口气,目光扫过圆真、慕容擎苍等人:“我有话单独跟尘儿说。你们先出去。”
圆真愣了愣,还想说什么,却被慕容擎苍一把拉住。孟星河对着逸尘递了个眼神,三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合上,将所有声响都隔绝在外。
厅内只剩师徒二人,静得能听见窗外风过树梢的声息。君临天的目光落在逸尘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星光的深海,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逸尘读不懂的沉重。
“我不同意。”良久,君临天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
逸尘一怔:“师父?”
“仙宫有女帝和念璃护着,剑府也有我们撑着,何须亲去那凶险之地?”
君临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况且....你如今贵为帝婿,你的命,比仙魔交汇处那些凡修金贵得多。”
“师父!”
逸尘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您从小教我,修士修的是心,不是身份。人无高低贵贱,性命更无轻重之分!当年您带弟子下山游玩,见凡修被妖兽所困毫不犹豫出手相助,还说‘见死不救,修的哪门子道’——难道这些话,您都忘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君临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在瞬间压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年你只是我的弟子,如今你……”
“如今我还是您的弟子!”逸尘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弟子的道,从来不是躲在仙宫或剑府里养尊处优!”
“我不管你的道是什么!”君临天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盏被带得一晃,茶水溅出,在木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说了,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