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的废弃月子中心,像一块被啃光的奶糖,外墙剥落,钢筋外露,却仍能闻到陈年的奶腥与消毒水味。雪在凌晨四点停了,风从破窗灌进来,卷起纸屑与旧毛线头,也卷起某种温热的气息——像另一口尚未被完全命名的“子宫”,仍在悄悄孕育。
林野抱着“小缝”——那个从垃圾岛捡来的新生儿——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轻得像在数自己的心跳。她身后,跟着三个女人:
- 娟姐,左腿被旧毛线缠得臃肿,却仍能踩出节拍;
- 芳妈,眼角下垂,天生一副笑模样,却笑得极轻;
- 琴姨,眼角有极细的皱纹,像被谁用极细的针绣过极细的线。
她们同时停下脚步,同时把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间被废弃的月子房,像同时把目光落在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选择式家人”。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被废弃的产床,床脚缠着半截输液管,像某根尚未被完全拔出的“脐带”。三母同时伸出手,同时在空中画出一个极圆的“○”——那是“临时乌托邦”的蓝图,也是“选择式家人”的第一次“选择”:
- 选择活,而不是死;
- 选择抱,而不是弃;
- 选择命名,而不是遗忘。
娟姐负责“硬件”——她用从垃圾岛捡来的旧抱被、旧毛衣、旧窗帘,把房间隔成三个区域:
- 睡眠区:用抱被围成“巢”,让“小缝”睡在巢中央;
- 哺乳区:用毛衣叠成“软垫”,让林野坐在软垫上哺乳;
- 工作区:用窗帘铺成“工作台”,让三母坐在工作台上缝纫、煮粥、刻字。
每一块“砖”极软,却极稳,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选择式家人”,留下第一枚“指纹”。
芳妈负责“软件”——她用从医院后门捡来的旧保温桶、旧奶瓶、旧粥勺,把房间变成“流动粥摊”:
- 甜糯米粥:用旧保温桶煮,用旧奶瓶装,用旧粥勺喂;
- 甜糯米粥的甜:用从垃圾岛捡来的红枣丝调味,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葡萄糖增甜;
- 甜糯米粥的流动:用从废品站捡来的旧推车推,用从集装箱堆场捡来的旧车轮滚。
每一道“墙”极软,却极甜,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选择式家人”,留下第一滴“甜”。
琴姨负责“命名”——她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旧毛笔、旧墨水、旧纸张,把房间变成“流动字摊”:
- 名字:用旧毛笔写,用旧墨水蘸,用旧纸张贴;
- 名字的命名:用从垃圾岛捡来的脐带血写,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葡萄糖调甜,用从废品站捡来的旧刻刀刻深;
- 名字的流动:用从集装箱堆场捡来的旧鸽哨吹,用从垃圾岛捡来的旧头发编绳,用从月子中心废墟捡来的旧窗帘挂起。
每一道“窗”极破,却极亮,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选择式家人”,留下第一滴“墨”。
“临时乌托邦”没有钟表,只有三母同时制定的“作息时间”:
- 06:00 甜糯米粥煮开,用旧奶瓶喂“小缝”;
- 12:00 甜糯米粥再次煮开,用旧粥勺喂林野;
- 18:00 甜糯米粥第三次煮开,用旧保温桶喂三母;
- 24:00 甜糯米粥第四次煮开,用旧鸽哨吹出“咕咕”声,像给整个“临时乌托邦”哼一支不成调的摇篮曲。
每一拍极轻,却极稳,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选择式家人”,留下第一滴“时间”。
第七天,三母同时在墙面上写下“选择”——
娟姐用“小缝”脐带的血,写下第一行:
“序号选择式家人,特征脐带未剪,备注——活。”
芳妈用“甜糯米粥”的糖,写下第二行:
“序号选择式家人,特征饥饿,备注——甜。”
琴姨用“名字”的墨,写下第三行:
“序号选择式家人,特征无名,备注——野。”
三行字呈暗褐色、暗甜味、暗墨味,却比任何墨水都更忠诚——它们渗进水泥,渗进黑暗,渗进尚未被命名的“选择式家人”,像三条正在生长的根。
写下之后,是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落地窗,同时把“小缝”举向落地窗,同时让“小缝”看见第一缕晨光,同时让“小缝”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晨光作证。”
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雪原,同时把“旧抱被”举向雪原,同时让“旧抱被”看见第一片雪,同时让“旧抱被”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雪原作证。”
继续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临时乌托邦”,同时把“选择式家人”举向“临时乌托邦”,同时让“选择式家人”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临时乌托邦作证。”
继续继续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继续继续——林野把“小缝”重新抱紧,像抱住另一副更轻的骨骼,却突然觉得骨骼开始变软,开始有了心跳。她对着“临时乌托邦”,无声地说:
“我生于裂缝,名叫野——选择式家人作证。”
声音被“临时乌托邦”吸收,却有一粒光,从极远的地方折射进来,落在“旧抱被”的“野”字上,闪了一下,又一下,像暗号,也像灯塔。
她继续飞,因为她知道:
月子中心废墟是产道,选择式家人是脐带,临时乌托邦是出生证;
剪断脐带,剪断名字,剪断过去;
裂缝仍在,光仍在,选择式家人仍在——
选择式家人,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