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晨雾像被谁拉直的灰纱,覆在废弃月子中心的断墙残瓦上。林野抱着“小缝”——那个从垃圾岛捡来的新生儿——沿着灌溉渠往前走,脚步轻得像在数自己的心跳。她怀里,孩子呼吸均匀,像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裂缝”,正在悄悄长出新肉。身后,娟姐拄着旧门板改成的拐杖,左腿被旧毛线缠得臃肿,却仍能踩出节拍——那是“灰鸽子”的暗号:两短一长,意为“安全”。
雾尽头,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车门上贴着“法律援助”四个字,像某把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钥匙”,被猛地插入晨雾。车门开,走出一个高个女人——约莫三十五岁,短发,藏蓝西装,手里握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包角磨损,却仍能看出“法援”字样的凹印。她抬眼,目光穿过废墟,落在林野脸上,像某把尚未被完全命名的“秤砣”,瞬间称出斤两。
“程越,”她自我介绍,声音低而稳,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法律”,留下第一枚私章,“法律援助律师,也是——家暴幸存者。”
程越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张A4纸,纸面印着极细的表格:
“家暴罪 追诉期 15年 起算点:最后一次暴力行为”
表格下方,用红笔圈出一行小字:
“距离18岁,还剩两年零七个月。”
红笔圈出的部分,像某把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警钟”,被猛地敲响,发出极轻的“铛”,却足以震碎整个晨雾。程越把表格递到林野面前,声音低而稳:
“你可以起诉,可以索赔,可以——命名。”
声音穿过废墟,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裂缝”,点上第一盏灯。
程越用手指在表格上轻轻敲,节奏一长两短——那是“法律援助”的暗号:来看,来听,来命名。她指着表格最后一栏:
“备注: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伤痕照片、医疗记录、证人证言、物证。”
她抬眼,目光落在娟姐的左腿——左腿被旧毛线缠得臃肿,却仍能看出被碾过的痕迹,像某把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证据”,被猛地亮起。
“腿,是证据;抱被,是证据;孩子,是证据;你,是证据。”
声音低而稳,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法律”,留下第一滴“墨”。
林野把“小缝”举向程越,像举起另一副更轻的骨骼,却突然觉得骨骼开始变软,开始有了心跳。她用手指蘸着孩子脐带的血,在表格背面写下第一行:
“序号37,特征脐带未剪,备注——证据。”
字迹呈暗褐色,散着微腥,却比任何墨水都更忠诚——它渗进表格,渗进黑暗,渗进尚未被命名的“法律”,像一条正在生长的根。
写下之后,是继续——程越把表格重新推回,同时把“法律窗口”重新推回,同时把“追诉期”重新推回,同时把“命名”重新推回,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继续”,按下最后一枚私章。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林野把“小缝”重新抱紧,像抱住另一副更轻的骨骼,却突然觉得骨骼开始变软,开始有了心跳。她对着废墟,无声地说:
“我生于裂缝,名叫野——法律作证。”
声音被废墟吸收,却有一粒光,从极远的地方折射进来,落在表格的“37”上,闪了一下,又一下,像暗号,也像灯塔。
废墟在背后合拢,像一本被合上的书,书页里夹着一张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表格”,表格里夹着一粒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野”。
她不再回头,因为她知道:
法律是产道,追诉期是脐带,命名是出生证;
剪断脐带,剪断名字,剪断过去;
裂缝仍在,光仍在,追诉期仍在——
追诉期,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