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歧路惊变1
书名:诸子问鼎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4358字 发布时间:2025-10-19

第七十三章 歧路惊变

 

积雪压弯了少梁城的城角,晨光穿透漫天飞雪,在冰封的城墙上洒下一片惨淡的白。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城砖上发出“簌簌”的脆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刀刃在切割着这座孤悬河西的城池。西部长官府的庭院里,青砖地被积雪覆盖,只露出零星的青灰色,墨翟拄着一根竹杖——那是墨家弟子用坚韧的楠竹为他特制的,杖身被岁月摩挲得光滑发亮,顶端还刻着小小的“兼爱”二字——站在覆雪的石阶上,望着魏章离去的东方。寒风卷着雪沫扑在他脸上,像细小的冰刃,却冻不住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忧虑,那双眼眶深陷的眸子里,满是血丝,映着漫天飞雪,更显疲惫。

 

墨离端着一件厚厚的棉袍快步走来,那棉袍是用河西少见的羔羊毛缝制的,边角还绣着简单的云纹,是上月齐军送来的慰问品,墨离一直舍不得给师父穿,今日见天寒,才特意取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棉袍披在墨翟肩上,伸手替师父拢了拢领口,指尖触到师父冰凉的脖颈,眼眶瞬间泛红:“先生,天这么冷,您昨夜咳了大半夜,弟子隔着窗都能听见,肺腑都快咳出来了,还是回屋歇着吧。魏将军骑的是乌骓快马,那马一日能跑八百里,又带了最好的麦饼与肉干,三日内定能赶回,您放心便是。”

 

墨翟抬手按住棉袍领口,指尖触到温暖的羊毛,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他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我不是担心魏将军的脚程,是担心大梁那边……龙贾那厮生得肥头大耳,满肚子都是坏水,早在魏王面前布好了罗网,就等魏将军自投罗网。”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猛地弯腰扶住竹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凸起,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疲惫与焦虑都咳出来,连棉袍都跟着晃动,落下细碎的雪沫。

 

就在这时,马蹄声急促地从巷口传来,踏在积雪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慌乱的气息。一名墨家弟子浑身是雪,连眉毛上都结了冰碴,灰布短褐被雪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庭院,膝盖一软跪在雪地里,积雪溅了他一身,却顾不上拍打,双手撑着雪地,气喘吁吁地喊道:“先生!不好了!蔺城传来急报——廉颇将军派裨将赵胜亲自来报,赵国边境突然出现秦军异动!两万秦兵穿着赵军的玄色铠甲,盔缨却偷偷换成了秦军的红色,伪装成赵国援军,逼近蔺城西侧的狼孟关,营寨连绵数里,旗帜遮天蔽日,似有即刻攻城之势!”

 

“什么?!”墨翟猛地直起身,眼中满是惊色,连咳嗽都忘了,他踉跄着上前一步,抓住弟子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弟子吃痛地皱了皱眉,“秦军怎会突然动兵?公孙衍那厮素来喜欢集中兵力、一击破敌,十五万大军明明在函谷关整军,怎会分兵偷袭蔺城?这不符合他的战法!”

 

“还有更糟的!”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颤,嘴唇冻得发紫,“宜阳那边也传来消息,景翠将军的信使刚到,浑身是伤,说韩国上卿公仲朋昨夜突然领兵撤回新郑,连营寨的鹿角都没来得及拆,只留下三千老弱残兵守营。那些老弱兵有的连铠甲都穿不全,手里拿的还是生锈的长矛。景将军派人去问,公仲朋只留下一句话,说是‘韩王有旨,宜阳防务暂由楚军接管’,如今宜阳防线已形同虚设!”

 

墨翟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廊柱上,廊柱上的积雪簌簌掉落,落在他的棉袍上,瞬间融化成水。他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秦国的声东击西之计!公孙衍故意分兵袭扰蔺城,逼迫廉颇分兵驻守狼孟关,又用重金与宜阳之地策反了公仲朋——那个素来贪生怕死的韩国上卿,让宜阳门户大开,而他真正的杀招,是函谷关的十五万主力大军,要趁河西兵力空虚之际,一举攻破少梁城!

 

“快!去请田将军!”墨翟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甚至有些嘶哑的破音,他用力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让他即刻调齐兵两万,由副将田婴率领——就是那个生得虎背熊腰、惯用长戟的田婴,让他驰援宜阳!告诉田婴,务必守住宜阳,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能让秦军从南侧迂回!再传信给廉颇将军,用加急文书,令他坚守蔺城,切勿中了秦军的诱敌之计,只需守住狼孟关,不必主动出击,若秦军来攻,便用箭雨退敌!”

 

“是!”弟子连忙起身,踩着积雪匆匆离去,脚步踉跄,却不敢有丝毫耽搁,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墨离扶着墨翟的胳膊,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手指紧紧抓着师父的衣袖:“先生,秦国这是要同时攻打蔺城与宜阳,两面夹击我们啊!可我们现在粮草只够支撑十日,昨日伙房的老周还跟我说,粟米快没了,连掺沙子都快掺不出了!兵力又分散在少梁、蔺城、宜阳三地,少梁城只有三万兵力,其中还有一万是未经训练的民夫,该如何应对?”

 

墨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走到廊下,望着庭院里漫天飞雪,雪花落在他的白发上,瞬间便融化了,留下点点水珠。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杖上的“兼爱”二字,缓缓开口:“秦国这步棋,走得又狠又毒。他们算准了我们同盟松散,魏国内部不和,韩赵摇摆不定,又掐准了我们粮草短缺的死穴,才敢如此大胆地分兵出击。恐怕……函谷关的十五万大军,已经过了临晋关,正在向少梁城赶来,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看到他们的旗帜了。”

 

话音未落,田忌带着一身风雪冲进庭院,他身上的青色铠甲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甲片缝隙里都塞满了雪沫,一进门雪便化作水珠,顺着甲片滑落,浸湿了他的深蓝色内衬。他年近五旬,身形依旧魁梧,却也难掩连日操劳的疲惫,下巴上的短须上挂着冰碴,脸上满是风霜,额头上那道马陵之战留下的疤痕,在晨光下更显狰狞。他一进门便急切地说道:“先生,秦军异动之事我已知晓!齐兵两万已整装待发,田婴那小子已在北城门待命,人马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得像是压了块石头,眉头紧锁,“方才魏营的裨将赵虎亲自来见我,那小子生得人高马大,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平日里最是勇猛,今日却红着眼眶,问我‘田将军,魏将军是不是被大王扣押了?’还说……还说若今日再无粮草,他们便要自行散去,回大梁找魏王要说法,哪怕被军法处置,也不愿饿死在河西!”

 

墨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军心涣散,防线告急,盟友动摇,粮草短缺——所有的危机,在这一刻如同雪崩般集中爆发,将他逼到了绝境。他抬头望向天空,飞雪漫天,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仿佛要将整个河西都掩埋,将这天下的苦难都掩盖在一片苍茫的白之下。

 

“走,去魏营!”墨翟拄着竹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异常坚定,竹杖戳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记,“我要亲自去安抚魏兵,绝不能让他们在此时溃散!河西若失,他们回大梁,也只会沦为秦国的阶下囚,到那时,别说粮草,连性命都保不住!”

 

魏营的辕门内,气氛一片死寂,却又透着一股一触即发的躁动。营地上的积雪被踩踏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散落的干草与空陶碗。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色焦虑,议论纷纷。有的魏兵蹲在雪地里,捧着空了的陶碗发呆,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掺沙的粟米痕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有的则握着长矛,眼神迷茫,手指反复摩挲着矛杆上的木纹,显然已是人心浮动。赵虎站在营门旁,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破旧的褐色铠甲,脸上那道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眉头紧锁,像一座紧绷的弓弦,双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指节发白。见墨翟与田忌走来,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焦虑,甚至有些沙哑:“墨先生,田将军,士兵们都在议论,说魏将军被大王扣押了,还说……还说联军要放弃河西,带着齐兵与楚军撤走,把我们魏兵留在这里当替死鬼,大家都慌了,连老兵张二牛都在哭,说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等着他回去。”

 

墨翟走到士兵中间,寒风掀起他的棉袍,露出里面单薄的青灰色粗布短褐,那短褐的袖口已经磨破,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衣襟上还沾着些许药渍——那是昨夜咳嗽时溅上的汤药。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像是寒夜里的一盏灯:“将士们,我知道你们担心魏将军,也知道你们饿肚子、冻得慌——你们吃的是掺沙的粟米,喝的是带冰碴的冷水,穿的是打补丁的铠甲,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有的士兵脚上的草鞋都破了,脚趾冻得发紫,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我以墨家巨子的名义向你们保证,魏将军只是被大梁的琐事耽搁,三日内定能带回粮草与援兵,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先生,我们信你!”一名年轻的魏兵高声喊道,他是之前啃树皮的李三柱,不过二十岁出头,身材瘦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嘴唇上的伤口还未愈合,结痂的地方泛着淡红色,渗着血丝。他握着长矛,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却难掩眼底的委屈:“可大王不管我们!龙贾大人克扣我们的粮草,把我们的救命粮运去修宫殿,听说他还在大梁买了三进的宅院,娶了三房姬妾!我们为魏国死守河西,与秦军浴血奋战,他们却在大梁花天酒地,还要杀魏将军!我们就算守住河西,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被他们当成弃子,死了连尸骨都回不了家!”

 

这话一出,士兵们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对!我们为谁而战?为那个昏庸的大王吗?”“龙贾奸贼!不得好死!”“这河西,不守也罢!我们回大梁,救出魏将军,杀了龙贾那个奸贼!”士兵们情绪愈发激动,纷纷拿起武器,朝着营门涌去,铠甲碰撞的声响、愤怒的呐喊声,在营地里回荡,连积雪都被震得簌簌掉落。

 

赵虎想要阻拦,张开双臂挡在营门前,声嘶力竭地喊道:“都给我站住!魏将军还没回来,你们要去哪里?!”却被愤怒的士兵们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营门的木柱上,腰间的佩剑都晃掉了,他看着涌向前的士兵,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奈。田忌拔出腰间长剑,剑刃出鞘的瞬间,寒光凛冽,映得他眼中满是焦急:“都给我站住!谁敢擅自离营,军法处置!”

 

士兵们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朝着营门涌去,有的甚至已经拔出了佩剑,气氛一触即发。墨翟连忙拉住田忌的胳膊,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悲凉,声音低沉:“拦不住了……军心已散,强行阻拦,只会激起兵变,到时候自相残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号角声,“呜呜”的号角声穿透风雪,在少梁城上空回荡,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像是死神的召唤。一名斥候骑着快马奔来,他身上的铠甲染着暗红色的血迹,甲片都被砍得变形,连马背上都溅满了血污,显然是冲破了秦军的前哨,连人带马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他翻身下马,膝盖一软跌跪在雪地里,积雪被染成了红色,他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与雪沫,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先生!田将军!大事不好了!函谷关方向出现秦军主力!十五万大军,打着公孙衍的黑色帅旗,旗面上绣着金色的‘秦’字,正朝着少梁城杀来!前锋已过夏阳,距离少梁城不足五十里了!”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军营瞬间死寂。士兵们脸上的愤怒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惧,一个个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武器都忘了举起。五十里,对于秦军的铁骑来说,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秦军的刀锋就能砍到少梁城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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