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满桌,柳惜见在水月庵久未食油荤,倒是颇有胃口,但环视下面桌上各处,不见明千霜,便连卫仪卿也没见着,她无心再用饭,悄悄问了程秀道:“师伯,明师兄怎样了?”
程秀道:“他毒伤发作,如今在庄主他们隔壁的昭明院养着呢。”
柳惜见想起昨日汤芷芬所说,明千霜被常泽关了起来,这时再闻程秀言语,便知是常泽怕明千霜逃了,有意把他拘在近处,心中叹道:“师父竟也如此霸道无理。”
程秀也正为明千霜的事担忧,看柳惜见问起明千霜,悄声道:“一会儿,你也瞧瞧他去吧,不过这几日,他心绪不大好,若是对你动了气,你可别怪他。”
柳惜见正要说话,对面邓枫问道:“惜见,咱们这几日,正商量着再拓一门产业,生意上的事,你最通,便瞧瞧这事,可行得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怔住,鹿关秋道:“邓枫,这时候吃饭,你又说什么产业,非要如此,这饭难吃得下了。”
柳惜见看桌上众人神色各异,皆无了话,她再向常泽望去,但见他神色竟有冷笑,心内寻思:“这事定是师叔们与师父没说得拢,不过邓师叔在这时候问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不言语,邓枫又道:“惜见,咱们这些老人可是在向你取经呢。”
柳惜见看瞧常泽,待其示下,常泽道:“你师叔问你,你便说吧。”
柳惜见道:“不知师叔说要拓的产业,是哪样产业?”
邓枫道:“盐。”
柳惜见放下筷箸,道:“盐?”
邓枫道:“是啊。”
柳惜见沉吟半晌,道:“弟子以为,这产业,还是弃了的好。”
洪沧道:“哦,为何?”
安玖儿也道:“是啊,官府那里,凭着万古祖师他们从前的情面,要疏通不难。”
柳惜见微微皱眉,道:“倒不是为这。只是,在北边,已有白霜门在贩盐,咱们若要真辟这一产业,必要与白霜门争利,如此岂不是树了一个敌人。”
蒋生道:“哼,你也未免气短了,难道咱们还怕白霜门不成。”
柳惜见道:“纵是不怕,目下也不必再树这个敌人。咱们与金家、朝阳教都是各有争较,万古山庄这么多年能避开事,与北地武林安定脱不开,若是如今与白霜门的起争执,少不得要分一份力出去应付。咱们如今还有夺龙尾剑的大事,还有应对廉孤飞的事,江湖上又还有什么宝藏,千繁万难,哪一件不是要花心气人力去对付。咱们毕竟是武林中人,不是寻常的生意人,若是和白霜门的结了仇,一来咱们抢人生意没有道理,传到江湖上于咱们声名无益。二来要真和白霜门的闹掰了,他们来捣乱,又或是投了金家和朝阳教去,都是于咱们不利。有些事,该让利便让利,争了反不见好处。”
邓枫哈哈笑道:“庄主,不愧是你教导出来的弟子,所思所想竟与你不谋而合。”
常泽微微一笑,道:“她总归是还年轻,需你们这些叔伯教导。”说罢,便劝众人用起酒饭来。各人有话问柳惜见的,柳惜见一一回了,再过一阵,各人酒酣,都是左右相谈,无人再与柳惜见搭话,她得了闲,说要如厕去,便起身要出来,不出多远,又有人过来给她敬酒,她直喝了七八杯,后来还有许多人端了酒杯等她,还是常夫人见了,知她酒量不济,替她挡了回去,柳惜见这才得脱身,一路赶了到昭明院。
昭明院院门紧闭,柳惜见从墙头越进庭院,只见主院中灯火通明,房门却也是掩着,柳惜见走近,只听得常亦道:“四师弟,这药苦,不过我和卫师妹给你备了蜜饯。”
柳惜见心道:“方才在洛宁汤没见到师姐,倒没留意到大师兄,原来他也在这。”庄中,明千霜便只还愿听程秀和卫仪卿的话,常泽便留了卫仪卿照看明千霜,是以卫仪卿未到洛宁堂去。常亦适才本是在洛宁堂的,不过他心中烦闷,吃了两碗饭,趁常泽不留意,便来寻卫仪卿和明千霜了。
柳惜见立在院中一阵,屋中又传来卫仪卿的话音:“明师兄,师父不让你出去,是怕你在外面毒伤发作无人照顾,也是为你好,你可别怪师父。”
明千霜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不会偷偷走的,不必守了。”说着,便道:“外面来人了,不是他又派人来看着我了吧。”
柳惜见心道:“师兄可真厉害,便是给这伤给耽误了。”不多时,屋门从里打开,开门的是卫仪卿,她见门外是柳惜见,吃了一惊,后喜道:“师妹,你怎到这里来了?”
柳惜见道:“我……我听说明师兄的伤不好,过来瞧瞧。”说着,常亦也到了门口,道:“爹爹专门为你设宴,你倒是跑过来了。”
柳惜见道:“我偷偷出来的。”
明千霜听得柳惜见来,心中欢喜,只是常亦与卫仪卿在,不好多露真情,便一直在屋中等着,看柳惜见只顾和常、卫二人说话,便道:“常亦,我有话与你说。”
常亦回来,明千霜偷偷与他道:“我这几日都没沐浴,身上难受,还烦你和卫师妹给我寻些热水来。”
常亦道:“好。”说罢回头一看,柳惜见已从外边进来。因常泽夫妇总提他与柳惜见的婚事,他有心病,倒不愿与柳惜见同处一室,当下便叫了卫仪卿要走,只又怕明千霜趁机走了,特特转回来附耳与柳惜见道:“你这一阵帮咱们守好明师弟,可别叫他溜走了,不然爹爹要发脾气的。”
柳惜见微微叹气,点了点头,常亦这才带了卫仪卿出去。
柳惜见转过头去看明千霜,只见他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着一身黑衣,面上苍白。
二人相望良久,一声音忽道:“柳惜见,你师父把咱们关起来了。”
是雪凝辉,柳惜见移目瞧去,只见雪凝辉停栖在一支木架上。
明千霜道:“怎么不在洛宁堂,跑这里来了。”
柳惜见道:“不想在那儿,便到了这里。”
明千霜道:“你自个儿寻地方坐吧,我也没力气招呼你了。”
柳惜见道:“明明前几日见时还好好的,怎么你今日便成了这模样。”
明千霜道:“我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哪一刻便没了,如今还有命能和你说话,已是老天可怜我了。”
柳惜见心中一酸,道:“这两日,肚子还疼得厉害么?”
明千霜道:“吃了药好了不少了。”
雪凝辉自木架上跳往明千霜腿上,道:“柳惜见,你叫你那个师父放了咱们出去。”
明千霜低眸瞧了它,道:“罢了罢了,他想关便给他关到死好了,又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