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喋血黄沙 第135章:柳七爷谋
沙漠的黎明带着刺骨的寒意,断雪城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中若隐若现,城墙上的雪柳花纹被晨雾晕染成模糊的青黑色。沙丘后的阴影里,三百多个精壮汉子正蜷缩在骆驼旁取暖,他们穿着流沙国商队常见的粗布短打,腰间却鼓鼓囊囊地塞着弯刀和镖囊。
“都把这玩意儿戴上。” 柳七爷的声音从队伍最前面传来,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他手里拿着个麻布缝制的面罩,上面沾着油污和沙砾,鼻梁处还特意缝了块补丁 —— 这是他特意让人赶制的伪装,连最熟悉他的老伙计都未必能认出。此刻的柳七爷褪去了平日里的金牙和烟袋锅,换上了件磨得发亮的羊皮坎肩,脸颊上还抹了道深色油彩,活脱脱一个常年走戈壁的商队把头。
络腮胡的商队头领接过面罩,瓮声瓮气地问:“七爷,您这打扮…… 连小的都快认不出了。”
“要的就是这效果。” 柳七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刮得对方坎肩沙沙响,“苍狼和骨勒明慧都见过我真容,这次扮成商队,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马匪想趁火打劫。记住,只攻不进,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半个时辰后不管成没成,都往黑水河方向撤,别恋战。” 他顿了顿,指了指骆驼背上捆着的柴草捆,“火要烧得旺,但别真往城门上扑,咱们的目的是吸引注意力,不是送死。”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耶律闻笛骑着匹白马疾驰而来,银灰色的披风在晨风中展开,像只展翅的鹰。她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卫,个个腰悬弯刀,神情肃穆 —— 这些都是她从王庭偷偷调来的死士,原本是要留在身边以防不测,如今却成了配合柳七爷演戏的棋子。
“七爷这扮相,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耶律闻笛勒住缰绳,白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空中刨出残影。她的目光扫过商队伙计们脸上的面罩,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看来是真打算让雪狼卫摸不清底细。”
“公主过奖。” 柳七爷微微欠身,刻意用商队头领的语气回话,“待会儿还需公主的人在侧翼接应,万一我们撤不出来……”
“放心。” 耶律闻笛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的人会在西侧沙丘待命,只要看到信号弹,立刻接应。倒是你,真要亲自带队?” 她知道柳七爷的身份敏感,一旦暴露与皇室的关系,整个流沙国商路都会动荡。
“老骨头了,该活动活动。” 柳七爷咧嘴一笑,油彩下的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再说,只有我亲自盯着,才放心让孟公子他们从密道走。” 他忽然凑近白马,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公主不必担心我,倒是你,骨勒明慧在城里经营多年,当心有诈。”
耶律闻笛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峨眉刺:“我自有分寸。等解决了城里的事,我会带着人去黑水河汇合。”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断雪城东北角的密道方向,那里的城墙在晨雾中像条蛰伏的巨蟒,“孟公子他们……”
“公主放心。” 柳七爷又恢复了商队头领的沙哑嗓音,“孟公子的本事,加上宁姑娘的心思,定能护好薛前辈。倒是公主,当年总爱追着孟公子的笛声跑,如今……”
“七爷!” 耶律闻笛的耳根 “唰” 地红了,她猛地调转马头,披风扫过柳七爷的肩膀,“再提旧事,我就真断了你的通关文牒。” 话虽狠,马鞭却轻轻落在马背上,连白马都只是打了个响鼻,没真动气。
亲卫们都低下头,假装整理马鞍,谁也不敢接话。他们都是从小跟着耶律闻笛的老人,自然记得那位中原公子初来王庭时,公主总穿着粉裙跟在他身后,笛声和笑声能漫过整个宫殿的红墙。只是身份有别,这份心思终究只能藏在心底。
“哎哟喂,这风里怎么飘着股酸味儿?” 宋三抱着酒坛从后面跟上来,脚步趔趄,酒气混着沙砾扑面而来。他也戴了个面罩,只是歪在一边,露出半张醉醺醺的脸,“公主殿下这是…… 这是担心孟公子呢?老宋我虽然眼拙,可这点门道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本想再说几句,瞥见耶律闻笛亲卫们瞪过来的眼神,赶紧改口,“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干活,别耽误了孟公子的大事。”
耶律闻笛没理他,只是对柳七爷扬了扬下巴:“时辰差不多了。”
柳七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号,深吸一口气吹了起来。雄浑的号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商队伙计们瞬间翻身上骆驼,弯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光,骆驼驮着的柴草捆被火把点燃,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连晨雾都被染成了橘红色。
“冲啊!抢了断雪城!” 伙计们呐喊着冲向城门,故意将脚步踏得震天响,骆驼的嘶鸣、弯刀的碰撞、火焰的噼啪声混在一起,真像一群悍匪在劫城。
城墙上的雪狼卫果然慌了神,警报声 “呜呜” 地响起,像无数只乌鸦在啼叫。苍狼站在箭楼里,狼头面具上的红宝石在火光中闪着凶光,他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商队,咬牙切齿地对身边的骨勒明慧说:“哪来的不长眼的马匪?敢闯断雪城!”
骨勒明慧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着带头的 “商队头领”,总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不对,这是调虎离山计!” 他猛地一拍箭楼栏杆,木片簌簌落下,“孟露桥肯定在玩别的花样!传令下去,让影无殇带人守住所有密道出口,其他人跟我去城门!”
城门处很快杀声震天。柳七爷骑着骆驼冲在最前面,手里的弯刀舞得虎虎生风,看似凶猛,实则每一刀都避开了雪狼卫的要害,只挑着胳膊腿招呼。他身后的伙计们也跟着 “演戏”,有人故意被雪狼卫的刀划破衣袖,有人假装摔倒,却在起身时悄悄绊倒追兵,整个战场乱中有序,像场精心编排的大戏。
“七爷,苍狼那厮快杀过来了!” 络腮胡头领大喊着,一刀劈翻个雪狼卫,却故意慢了半拍,让对方的刀划到自己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慌什么!” 柳七爷用弯刀格开苍狼的重刀,火星溅在面罩上,“按计划来,引他们往西侧沙丘追!”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苍狼的刀削掉自己的帽檐,露出沾满油彩的头发,“老子今天就要拆了你们的城门!”
与此同时,断雪城东北角的密道出口处,孟露桥正扶着薛水晶往外钻。密道尽头的青石板上刻着流沙国皇室的狼徽,被常年的风沙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宁若雪举着火折子照亮,火光跳动间,能看到狼徽边缘刻着一行小字:“天授神权,护我流沙国”。
“外面没动静?” 韦小月探出脑袋,银铃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红裙在密道的阴影里像团跳动的火焰,格外显眼。
“暂时没有。” 孟露桥按住她的肩膀,指尖能感受到她肌肉的紧绷,“柳七爷他们在正门闹得凶,雪狼卫的主力应该都被引过去了。但影无殇狡猾得很,说不定留了后手。” 他让唐豹和欧阳楚月先出去探查,自己则守在密道入口,长笛横在腕间,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李暗香正帮薛水晶整理衣衫,老人的手抖得厉害,不是害怕,是激动 —— 二十年了,她终于能再次踏上自由的土地。“当年盟会结束后,我就是从这条道逃走的。” 薛水晶抚摸着青石板上的狼徽,声音里带着哽咽,“金雪柳的母亲带着人追了我三天三夜,若不是流沙国老皇帝暗中派来的人接应,我早成了她的刀下鬼。”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半朵桃花,木牌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当年老皇帝给我的信物,说拿着它,流沙国境内没人敢拦我。没想到二十年过去,还要靠它保命。”
宁若雪递过水壶:“前辈先喝点水,到了黑水河就安全了。” 她的目光落在孟露桥身上,他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耳廓的伤口结了层暗红的血痂,在火光下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