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我能找到的所有东西。”
“原始数据，被我驳回的报告草稿，还有我导师临终前，偷偷寄给我的，那位专家评估报告的初稿。”
“初稿？”
“对，一份没有经过‘润色’的，更接近真相的初稿。”温言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冰冷笑意。
“尸体不会说谎，数据，有时候也不会。”
陈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同事，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盟友。
一个手握解剖刀，一个手握警徽。
共同面对那个，隐藏在城市光鲜外壳之下的巨大黑影。
“谢谢。”陈凛收起文件袋和笔记，郑重地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温言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外。
“你给了我一个，把七年前的句号，重新画成问号的机会。”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但对于双城警局，对于陈凛和温言来说，真正的黑夜，才刚刚降临。
林薇的发现，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专案组所有人的心里炸响。
周默，双城第一医院首席神经外科专家，国内最早进行脑机接口临床研究的顶尖学者之一。
发表在《柳叶刀》上的论文，至今仍是该领域的经典参考文献，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学术明星，怎么会变成一个冷酷的连环杀手？
林薇将她挖出的所有资料，都投放在了大屏幕上。
一张张照片，一段段文字，像电影快放一样，勾勒出了周默从云端坠入地狱的轨迹。
年轻时的周默，意气风发，穿着白大褂，站在领奖台上，笑容自信而温暖。
他和妻子、女儿的合影，一家三口，幸福得像一幅画。
照片里的周小雨，扎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然后，画风突变。
“新纪元”项目启动，周默作为首席临床评估专家，再次成为媒体的焦点，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噩耗。
“镜河晚报：新纪元项目曝出严重不良反应，专家周默被指伪造数据。”
“行业内部通告：关于吊销周默医师执业资格的决定。”
妻子的讣告，简短而冰冷，死因是“抑郁症引发心力衰竭”。
最后一张，是周小雨的医疗记录。
那个曾经笑得像月牙儿一样的女孩，变成了一堆冰冷的医学术语和生命体征数据，最后归于一条直线。
所有的时间线，都指向了同一年。
十年前，那一年，周默失去了一切，事业、名誉、妻子、女儿。
“他试图揭发过。”林薇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找到了当年的一些网络痕迹。”
“有人用匿名ID，在好几个医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发布关于‘NTX-7’神经毒性的数据。”
“但很快就被删帖，封号，从IP地址来看，就是周默。”
“他挣扎过，反抗过，但是他面对的，是一个他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压抑了十年，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仇恨。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的方式。”陈凛低声说。
他用十年的时间，将自己从一个救人的医生，磨炼成了一个杀人的艺术家。
他熟悉他每一个仇人的罪行，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弱点，他精心设计了每一场“审判”，让死亡本身，成为揭露罪恶的公告。
这是一个复仇者的悲歌。
陈凛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那是周小雨躺在ICU病房里的照片，各种管子插在小小的身体上，照片的背景里，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和一个护士在说话。
那个背影……陈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林薇！放大这张照片，右下角！”
林薇立刻操作，照片被一帧帧放大，那个模糊的背影，逐渐清晰。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那熟悉的轮廓，那件他穿了多年的旧夹克，是叶峰！
陈凛的呼吸，瞬间停滞。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认出了那个身影，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叶峰，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小雨的病房里？
十年前，他还在缉毒支队，和新纪元项目八竿子打不着。
“查！”陈凛几乎是吼出来的。
“查十年前，叶峰除了黑豹行动，还在跟什么案子！所有的记录，一份都不能漏！”
整个警局都被调动了起来，尘封的档案被从仓库深处翻出，已经退休的老档案员被连夜请回。
一个小时后，一份残缺不全的协查通报，被送到了陈凛面前。
“陈队……找到了。”一名年轻警员的声音有些发颤。
“十年前，叶队在跟黑豹行动的同时，确实接到过一个匿名举报。”
“举报内容，是双城第一医院，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倒卖精神类管制药品。”
“因为涉及医院，也涉及药品，所以当时缉毒和刑侦有一次短暂的联合调查。”
“叶队……就是当时的负责人之一。”
陈凛一把抢过那份通报，协查通报的最后，有叶峰的亲笔签名。
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线索中断，指向周姓医生，待查。”
周姓医生！周默！
原来，早在十年前，叶峰的调查，就和周默产生了交集！
陈凛的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道闪电划过，将所有零碎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叶峰当年调查药品倒卖案，查到了周默头上。
他去医院调查，很可能就是在那时，无意中接触到了周小雨的案子，察觉到了新纪元项目背后更深的黑幕。
而周默，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不会把一些证据，交给了当时唯一可能相信他的警察：叶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叶峰在牺牲前，会突然开始调查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医药公司！
因为，他手上有来自周默的，关于新纪元的第一手资料！
而陆兆麟，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才痛下杀手，制造了那场化工厂的“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