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寒霜客’。”陈凛对身后的同事们说,语气斩钉截铁。
“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仇恨和绝望浸透,又被周默精心利用的,可悲的棋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所谓的“收网”,网住的,不过是一个绝望的父亲,一个被推到前台的替罪羊。
而真正的“寒霜客”,那个躲在幕后的猎手,此刻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第四幕,完美落幕,而他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
市局法医中心,解剖室。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冰冷而刺鼻。
温言站在无影灯下,金属解剖台上的,是钱伟的尸体,她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
老吴的认罪,并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放松,恰恰相反,她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她再一次,将从钱伟体内提取的组织样本,放入了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
屏幕上,一条条复杂的峰图缓缓生成。
温言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其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信号峰上。
就是它!那个在赵乾体内也出现过的信号。
一种罕见的,早已被临床淘汰的神经性麻醉剂的代谢物。
这种药物,由于副作用巨大,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列为严格管制的禁药,只有极少数高端生物实验室,才会为了特定研究而少量持有。
一个化工厂的退休工人,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不可能!
温言摘下手套,用消毒液反复搓洗着双手,直到皮肤泛起红色。
她走到电脑前,调出了老吴的体检报告和既往病史,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渠道,可以让他接触到这种级别的管制药品。
结论已经很清晰了,老吴不可能是执行者。
那么,是谁把毒素注入了钱伟体内?
温言的脑海中,浮现出陈凛那张写满疲惫和偏执的脸,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刑警支队。
“陈凛,来我这里一趟。”
她的声音,比解剖室的温度还要低几分。
另一边,技术侦查科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林薇的眼睛布满血丝,她面前的三块屏幕上,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闪动。
“找到了!”她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陈队,温法医,你们看这个!”
她将一幅动态的信号追踪图,投射到了办公室中央的大屏幕上。
屏幕上,一个代表老吴手机的红点,在过去一周内,数次与一个看不见的信号源进行过短暂连接。
而那个信号源,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的各个基站之间跳跃,每一次出现的位置都毫无规律。
“这是伪基站信号。”林薇指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节点。
“对方的技术非常高明,他没有直接入侵老吴的手机,而是模拟了运营商的基站信号。”
“在老吴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他进行了‘中间人攻击’。”
“他可以随时接管老吴的手机,读取他的信息,甚至以老吴的名义,发送和接收信息。”
林薇调出了那条在老吴被捕前,发往儿童医院公共WIFI的“确认”信息。
“这条信息,根本不是老吴发的。”
“而是凶手,利用老吴的手机,发给自己的一个信号。”
“目的,就是为了坐实老吴的罪名,将我们的视线彻底锁死在他身上!”
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惊得说不出话来。
利用一个绝望的父亲,煽动他的仇恨,指使他做出各种引人怀疑的举动,再用高超的技术手段,伪造出关键的“数字证据”。
最后,在警方收网的那一刻,引爆这枚棋子,将他彻底牺牲掉。
这是一个何等精密,又何等冷酷的计划!
那个隐藏在“寒霜客”面具下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陈凛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想起了老吴在审讯室里那绝望的哭嚎。
周默不仅在审判那些“有罪之人”,他甚至在无情地利用和碾压同为受害者的可怜人。
在他的眼中,除了他自己的正义,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是代价。
“陈队……”一名年轻警员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抓错人了?”
“不。”陈凛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清晰而有力。
“我们没有抓错人,我们只是,抓到了一个‘替罪羊’。”
他转身,面对所有或震惊,或迷茫的下属。
“老吴,是周默抛出来的第一个诱饵。”
“他想让我们相信,案子已经破了,他想让我们放松警惕,他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但是,他错了。”陈凛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对老吴的指控,全部暂停。”
“技术科,全力追踪那个伪基站信号的源头!”
“所有外勤人员,重新梳理前四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把所有和老吴对不上的疑点,都给我找出来!”
“这个案子,没有结束,恰恰相反,它才刚刚开始。”
陈凛的这番话,如同一针强心剂,让整个刑警支队重新燃起了斗志。
深夜,法医中心,温言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她将一份密封的报告,递给了陈凛。
“这是钱伟和赵乾体内的毒素分析报告,同源,同剂量,老吴没有获取途径。”
陈凛接过报告,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有这个。”
温言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两份并列的药物色谱分析图。
一份,是来自钱伟和赵乾体内的神经毒素;另一份,则被标记为“慈济医院封存样本”。
两条曲线,在某个关键的区间,几乎完美地重合。
“这是什么?”陈凛的眉头皱了起来。
“七年前,慈济医院,一场被掩盖的医疗事故。”
温言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冰冷。
“当时,一种新型的辅助药物,在没有完成全部临床试验的情况下,就被投入使用。”
“导致多名患者出现严重的肾衰竭,我是当时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住院医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外人提及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