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了双城市的暴雪之夜。
那不是火警，也不是防空警报，而是一种更尖锐，刺入骨髓的频率。
市第一实验中学的礼堂，灯火通明，宛如一座审判的孤岛。
陈凛推开沉重的橡木门，一股混杂着灰尘，旧木头和血腥的空气扑面而来。
礼堂内，空无一人。
所有的座椅都整齐排列，仿佛在等待一场永远不会开始的开学典礼。
而舞台中央，那巨大的红色幕布之下，聚光灯打亮的地方，就是这出悲剧的第四幕。
教育局副局长，钱伟，死了。
他跪在演讲台前，身体前倾，额头抵着冰冷的木质台面，姿势如同一个最虔诚的忏悔者。
他的西装一丝不苟，头发也梳理得纹丝不乱。
但他的嘴巴，却被一团粗糙的白色羊毛塞得满满当当，将他所有临终前的惊恐与哀嚎，都无声地吞噬。
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中却紧紧攥着一只小巧镀金的铃铛。
在惨白的聚光灯下，那铃铛反射着冰冷而诡异的光。
“温法医。”
陈凛的声音沙哑，他绕开地上的几滴血迹，走到尸体旁。
温言早已到了，她戴着口罩和手套，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嘴里的羊毛。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三小时内，也就是我们的人还在盯梢老吴的时候。”
温言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在描述一件实验品。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但……”
她顿了顿，用镊子夹起一小撮沾血的羊毛，放入证物袋。
“在他窒息前，声带遭到了严重损伤，应该是被某种锐器划破，他想喊，但发不出声音。”
一个想喊却喊不出的受害者，一只沉默的羔羊。
陈凛的目光，落在那只镀金铃铛上。
“林薇，查钱伟的背景，所有的一切。”他对着衣领上的通讯器低声命令。
“收到，陈队。”林薇的声音很快传来。
“钱伟，52岁，教育局副局长。”
“履历非常干净，一路高升，以清廉著称。”
“家庭……等一下，他有一个儿子，十年前因为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瘫痪了。”
神经系统疾病，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陈凛的神经。
“继续查！”
“是！”
陈凛的视线在礼堂里缓缓扫过，这里太干净了，除了舞台中央，几乎没有任何痕迹。
凶手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知道监控的死角，知道如何不留痕迹地进出，就像一个幽灵。
“陈队！”
一名技术警员举着一个证物袋，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铃铛上……提取到一枚非常清晰的指纹！”
陈凛的心猛地一跳。
“比对结果呢？”
“出来了！”警员的声音都在颤抖，“匹配度98.7%……是老吴！”
这个结果，像一颗炸弹，在寂静的礼堂里轰然引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陈凛身上。
老吴的指纹，出现在了第四个死者的手中。
之前所有的疑点、所有的不合理，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枚铁证如山的指纹给强行抹平了。
化工厂的背景，能接触到硝酸铵；对“新纪元”的刻骨仇恨，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现在，又有了决定性的物证。
一个老刑警走过来，压低声音道：“陈队，可以收网了。”
“再拖下去，舆论压力我们顶不住。”
陈凛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只镀金的铃铛上。
它看起来很精致，却又透着一股廉价的虚假，就像钱伟那“清廉”的履历。
“林薇，十年前，‘新纪元’项目，有没有尝试过进入校园推广？”
陈凛突然开口问道，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林薇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有！陈队，找到了！十年前。”
“新纪元的母公司兆麟生命科技，曾经试图以‘青少年健脑计划’的名义，与市教育局合作。”
“在全市中小学推广他们的营养补充剂，也就是NTX-7的早期版本！”
“然后呢？”
“然后被否决了。”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当时的会议纪要显示，主管此事的副局长力排众议，认为该项目临床数据不足。”
“存在安全隐患，坚决予以否决，这个副局长……就是钱伟。”
否决了？陈凛皱起了眉头。
如果钱伟是阻止“新纪元”进入校园的“功臣”，那周默，或者说“寒霜客”，为什么要杀他？
这不符合复仇的逻辑。
“不对！不对！”林薇的声音突然拔高。
“我找到了一个加密的匿名论坛帖子，是当年的家长发的！”
“帖子里说，钱伟一开始是同意推广的！”
“但在项目启动前夕，一大批学生家长联名抗议，甚至准备诉诸媒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钱伟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反对的急先锋！”
“为什么？”
“因为帖子爆料，他收了另一家竞争对手公司的贿赂！”
“否决‘新纪元’，是为了给另一款保健品让路！”
“但是，他还同时收了‘兆麟科技’的封口费，条件是压下家长们的抗议，不让事态扩大化！”
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所以，他两头通吃！”
“对上，他扮演了保护学生安全的‘清官’；对下，他压制了受害者家属的声音。”
“他所谓的‘否决’，根本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利益！”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陈凛看着眼前这具跪地忏悔的尸体。
口塞羊毛，手握铃铛，象征着那些被他强行压制，无法发出声音的家长。
那些本可以发出警报，却被他亲手摁灭的铃声。
“寒霜客”的审判，再一次精准地命中了目标的罪恶核心。
“陈队，下令吧。”身旁的老刑警再次催促。
所有的证据链，在这一刻完美闭合，老吴就是那个被仇恨吞噬，沦为复仇工具的凶手。
陈凛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闪过老吴在风雪中蹒跚，狼狈的身影。
那个身影，与眼前这具被精心布置成“艺术品”的尸体，形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通知一组，准备行动。”陈凛睁开眼，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目标，老吴。”
他知道，这张网必须收。
无论网里的，是真正的恶龙，还是一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他都需要一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