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渊便在这废弃的城隍庙中住了下来。
老乞丐——他自称“玄老”,行踪飘忽,时而出去大半天,带回些食物和劣酒,时而就窝在庙里呼呼大睡,或是摆弄他那几块龟甲铜钱。
林渊则全力疗伤。玄老那黑乎乎的药膏效果出奇的好,加上他自身顽强的意志和那玉佩持续散发的微弱清凉气息,他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快很多。右肩的骨头虽然还未痊愈,但已能轻微活动,内腑的暗伤也稳定下来。最让他惊喜的是,每次伤势好转一些,他尝试着极其细微地调动“逆命之眼”观察自身,那反噬的剧痛似乎也减弱了一分,仿佛他的身体和精神正在慢慢适应这种力量。
这一日,天色放晴,阳光透过破庙顶的窟窿照射下来,形成几道光柱。
玄老难得没有睡觉,而是坐在门槛上,眯着眼晒太阳,手里盘着那两枚油光锃亮的古铜钱。
林渊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玄老。”
“嗯。”玄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伤好得差不多了?”
“托玄老的福,已无大碍。”林渊答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几天的问题:“玄老,您之前提到的‘命’和‘运’,还有那‘最小的代价撬动变数’,究竟该如何理解?”
这是他目前最渴望知道的。逆命之眼的力量固然强大,但那恐怖的反噬让他心有余悸,若不能找到正确使用的方法,这能力更像是催命符。
玄老睁开一只眼,瞥了瞥他:“怎么?才几天就按捺不住了?小子,命理之道,深似海,急不得。”
“晚辈明白。只是……晚辈仇敌在侧,前途未卜,唯有尽快掌握力量,方能自保,方能……追寻答案。”林渊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不容置疑。他要知道母亲的死因,要打破命格的诅咒。
玄老坐直了身子,难得地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掂了掂手中的铜钱,道:“也罢,看在你小子还算顺眼的份上,今天就跟你唠点基础的。”
他指着面前被阳光照亮的地面,说道:“简单说,‘命’是定数,就像你天生的根骨、血脉,乃至你这‘绝煞孤星’的命格,是生来就注定的框架,难以更改。而‘运’是变数,是流动的,如同这光,此时照在这里,下一刻可能就被云遮住,或者移到别处。人的机遇、起伏、吉凶,都属‘运’的范畴。”
林渊若有所思:“所以,逆天改命,其实是改变‘运’?”
“聪明!”玄老赞许地点点头,“直接撼动‘命’之本源,那是逆天大因果,别说你,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扛得住。但‘运’则不同,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充满了无数的可能。你的逆命之眼,其真正的作用,并非强行去折断那最粗壮的‘命格之线’,而是去观察、引导、甚至微妙地改变那些更细微、更容易波动的‘运势之线’。”
他拿起一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在地上旋转起来:“你看这铜钱,它最终是字朝上还是背朝上,有其必然(手法、力道),也有其偶然(地面平整度、微风)。你的眼睛,就是让你能提前看到哪种可能性更大,甚至,在它旋转的过程中,轻轻碰它一下,让它倒向对你有利的一面。这轻轻一碰,消耗的力量,远比你去强行让它定在某一面要小得多,引发的反噬自然也轻得多。”
这个比喻浅显易懂,林渊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回想那晚在柴房,他并非直接去对抗“自己必死”的这个强大的“命定之果”,而是通过“看”到地面塌陷的“可能”,杀手动作中的“破绽”这些细微的“运势之线”,并施加了极其微弱的影响(比如自己下意识的闪避动作带动气流,或者精神集中引动了环境的微妙变化),最终促成了那个对自己有利的“偶然”结果!
原来如此!这才是“逆命之眼”的正确用法!不是蛮干,而是巧劲!是寻找命运网络中的薄弱点和变数点!
“多谢玄老指点!”林渊心悦诚服地再次行礼。这番话,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玄老摆摆手:“先别高兴太早。道理懂了,做到却难。首先,你要能精准地‘看’到那些关键的趋势线和变数点,这需要大量的练习和对世事人情的深刻理解。其次,即使看到了,如何用最小的力道去撬动,时机、分寸的把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反噬自身。”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地警告道:“最重要的是,要心存敬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今日种下的‘因’,无论大小,将来都可能结出意想不到的‘果’。改运,亦是结缘(善缘或恶缘),亦或种因。若一味只求利己,不择手段,迟早会被更大的因果反噬,堕入万劫不复之境。逆天而行,如履薄冰,切记,切记!”
林渊将这番话牢牢刻在心里。他深知其中的凶险,但为了挣脱枷锁,他义无反顾。
“晚辈谨记教诲。”
玄老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好了,道理跟你讲了,能不能悟透,看你自己的造化。光说不练假把式,走吧。”
“走?去哪?”林渊一愣。
“当然是去找点乐子……呃不,是带你去实践一下。”玄老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你这双眼睛,老是闭着不用,可就真废了。青云城里,现在可是‘热闹’得很呐。”
林渊立刻明白,玄老是要带他进城,在真实的环境中,去观察、去体会所谓的“运势之线”和“因果博弈”。而城里面,林家的搜捕恐怕还未结束。
这无疑充满了危险,但也是快速成长的最佳途径。
“是,玄老。”林渊没有任何畏惧,眼中反而燃起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玄老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套同样破旧但干净的布衣,遮住了半张脸,跟着玄老走出了破庙。
阳光洒在少年坚毅的脸上,青云城这个生他养他却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小城,将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呈现在他“新生”的双眼之前。
他的第一课,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