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工作室的墙上，挂着许多制作精美的动物标本，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在地下室的门后，那间绝对的禁区里，墙上贴着的，却是另一批“标本”的照片。
张启明，苏倩，赵乾……
在他们三人的照片下面，还有一张空白的卡片。
周默擦拭完相框，将它轻轻地放在工作台上，与另一个相框并排，那是他亡妻的照片。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漫天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整个城市包裹成一个巨大洁白的坟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微笑。
暴风雪，是最好的帷幕。
第四幕，即将开场。
夜，十一点，特大暴雪如期而至。
鹅毛般的大雪在狂风的裹挟下，肆虐着双城的每一个角落。
能见度不足五米，整个城市仿佛被抛入了一个混沌白色的漩涡。
一辆伪装成环卫清雪车的监控车，安静地停在老吴所住的筒子楼对面的街角。
车内，陈凛和两名警员，正死死地盯着热成像监控屏幕。
屏幕上，代表老吴的那个橙红色人形光影，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他出门了！”
屏幕上，光影拉开房门，走进了风雪之中。
他穿着一件厚重的旧棉袄，戴着一顶几乎遮住整张脸的绒线帽，步履蹒跚地消失在楼道的拐角。
“跟上！”陈凛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
“一组保持距离，步行跟踪。”
“二组、三组在外围街道布控，随时准备合围。”
“注意，雪地会留下脚印，保持安全距离！”
风雪中，几名便衣警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们都穿着特制的雪地靴，每一步都踩在被风吹起的浮雪上，最大限度地避免留下清晰的痕迹。
陈凛坐在车里，眉头紧锁。
热成像仪的视野里，老吴的动作显得异常笨拙和迟缓。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跋涉，好几次都差点滑倒。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要去执行精密犯罪计划的样子，更像一个被逼无奈，赶赴刑场的可怜人。
“不对劲……”陈凛喃喃自语。
这太拙劣了！
一个高智商的凶手，绝不会选择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用如此原始和容易暴露的方式行动。
周默，到底在搞什么鬼？
老吴在风雪中穿行了近半个小时，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废弃化学品仓库。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铁门锈迹斑斑，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仓库的侧门，闪身了进去。
“目标进入仓库，无人机准备，开启红外和音频探测。”
一架微型无人机，从监控车顶悄然升空，顶着风雪，悬停在仓库的屋顶。
仓库内的景象，清晰地传回了监控屏幕。
老吴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堆满杂物的仓库里，熟练地找到了一个贴着“危险品”标签的木箱。
他撬开木箱，从里面搬出几袋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然后吃力地拖向门口。
“放大，识别物品成分。”陈凛命令道。
无人机上的光谱扫描仪开始工作，几秒钟后，分析结果显示在屏幕上。
“报告陈队，是硝酸铵。”
“一种常见的化肥，但也可以用来制造炸药。”技术警员的声音有些紧张。
硝酸铵！这个词，让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吴的化工厂背景，加上可以制造炸药的原料，难道，“寒霜客”的下一幕，是一场爆炸？
“他出来了！”
老吴拖着那几袋硝酸铵，重新回到了风雪中。
“要不要现在实施抓捕？”一名警员请示道，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陈凛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老吴那个蹒跚的背影。
他的动作，太吃力了。
一个五十多岁，身体瘦弱的老人，拖着几十公斤的硝酸铵，在及膝的暴雪中行走。
他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挣扎。
陈凛脑中，那个高智商、冷静、追求仪式感的“寒霜客”形象，与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老人，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一个能用神经毒素精准杀人，能用黑客技术瘫痪安保系统的罪犯。
会用这么原始，这么费力的方式，去准备他的下一次“艺术创作”吗？
不会！
这就像一个顶级的米其林大厨，突然跑去街边，用最粗劣的食材，做了一道难以下咽的菜。
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等等。”陈凛制止了准备行动的警员。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周默让老吴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取走这些硝酸铵。
这一切，都像是故意演给警方看的。
硝酸铵是误导，老吴的行动是误导。
整个雪夜盯梢，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误导！
周默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警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吴这条线上。
当所有人都以为“寒霜客”的下一幕是“爆炸”时，他自己，正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准备着他真正的“演出”。
“林薇！”陈凛猛地抓起对讲机。
“立刻！把对周默的监控级别调到最高！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陈队，对周默的监控信号……在五分钟前，中断了。”对讲机里，传来林薇焦急的声音。
“他的手机、车辆定位，以及工作室周围的所有监控探头，信号全部消失了，像是被一种强电磁脉冲干扰了！”
陈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中计了！他还是慢了一步。
周默利用暴雪、利用老吴、利用警方对“重大嫌疑人”的惯性思维。
成功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完美，不受监控的“真空”时间。
而在这个时间里，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第四幕！”陈凛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看向窗外，那辆伪装成救护车，属于陆兆麟的安保车辆，刚刚从街角驶过，正朝着郊区的私人疗养院方向开去。
那是陆兆麟用来躲避风头的藏身之处，也是一个完美的狩猎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