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市北岸，镜湖别墅区。
这里是双城最顶级的富人区，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孤立的城堡，用高墙和茂密的植被，与外界隔绝开来。
而此刻，其中一座城堡的大门，正被警用封锁线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赵乾，双城最负盛名的律师之一，“君诚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家别墅的露天泳池里。
陈凛赶到时，现场已经被技术队的同事们封锁。
温言正蹲在泳池边，戴着双层手套，用一支长柄采样钳，小心翼翼地从水中夹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被水泡得有些发皱的儿童画。
画上用蜡笔涂抹着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绿色的草地。
草地中央，是一栋白色有着红色十字标志的房子：一家医院。
医院门口，站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穿着蓝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粉色的裙子。
他们的脸上，都画着大大的夸张的笑脸。
这幅画，本该天真烂漫，但此刻漂浮在死寂的泳池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陈凛的目光越过那幅画，投向泳池中央。
赵乾的尸体，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悬浮在水中。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丝质睡袍，四肢僵硬地伸展着，眼睛瞪得极大，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景象。
脸上没有溺水者通常会有的挣扎和痛苦，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初步判断，是干性溺亡。”温言站起身，声音冷静的叙述。
“死者肺部没有积水，说明他在入水前，声门就已经因为神经性痉挛而紧闭，导致窒息。”
“换句话说，他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吓死’或者‘毒死’的。”
她的目光转向泳池的池壁，那里原本铺着昂贵的蓝色马赛克瓷砖。
但现在，一部分瓷砖被凿掉，露出了下面的水泥，上面用某种利器，深刻地刻下了一行字：
“法律的利刃，为谁而挥？”又是一句审判式的质问。
“寒霜客，第三幕。”陈凛的声音里结了一层冰。
从冰雕的贪婪，到琉璃的伪善，再到泳池下这句对法律的拷问，凶手的“审判”序列，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张启明是资本的罪，苏倩是道德的罪，而赵乾，代表的则是制度的罪。
叶峰的笔记里，清晰地记录着，赵乾，正是“新纪元”项目的法律顾问。
是他用精巧的法律手段，为陆兆麟构建了一道完美的防火墙，让所有受害者的控诉都石沉大海。
“寒霜客”的屠刀，终于砍向了这条罪恶锁链上，负责“程序正当性”的一环。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完好。”
“别墅的安保系统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一次短暂非正常的关闭记录，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一名技术警员报告道。
“像是顶级黑客的手法，精确无痕。”
“温法医，有毒素的初步判断吗？”陈凛问道。
“有。”温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死者瞳孔放大，四肢僵直，颈部肌肉有轻微痉挛痕迹。”
“这些体征，都指向一种强效的神经毒素，作用于运动神经末梢。”
“抑制乙酰胆碱的释放，导致呼吸肌迅速麻痹。”
“这种毒素见效极快，几乎没有抢救的可能。”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种毒素无色无味，可以通过皮肤接触吸收。”
“凶手可能只是在赵乾常用的毛巾，或者睡袍上涂抹了毒素，就能完成杀人。”
无声无息，防不胜防，这比冰冻和熔炼，是更高级冷酷的杀人手法。
陈凛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幅儿童画上。
“林薇，”他通过对讲机下令。
“查这幅画！我要知道它的来源！画纸、蜡笔，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幅画，是解开第三幕谜题的关键。
它和那封匿名邮件里的撕裂照片一样，都是“寒霜客”故意留下，指向核心的线索。
“还有，”他补充道，“深挖赵乾和‘新纪元’项目的所有关联。”
“我要知道，他当年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陆兆麟毫发无损的。”
警员们开始忙碌起来，勘查、取证、走访……现场像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
陈凛独自走到泳池的另一边，看着池水中赵乾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法律的利刃，为谁而挥？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作为一名警察，他一直坚信法律是维护社会正义的最后防线。
但赵乾的死，却以一种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向他展示了这条防线是何等的脆弱和虚伪。
当法律本身成为强者用来规避惩罚，欺压弱者的工具时，它的尊严又何在？
“寒霜客”的行为无疑是犯罪，是私刑。
但他的每一次“审判”，却又精准地揭开了一块社会肌体上早已溃烂流脓的伤疤。
这让陈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分裂，作为执法者，他必须将凶手绳之以法。
但作为一个人，一个同样目睹过制度不公的创伤者，他内心深处，竟无法对“寒霜客”的动机，产生纯粹的憎恶。
“陈队，有发现了！”林薇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那幅画的蜡笔，不是普通儿童用品。”
“我通过颜料成分光谱分析，比对了出来。”
“这是瑞士一个顶级奢华美术品牌‘辉柏嘉’的艺术家级油性蜡笔，一套售价超过三千元。”
“这种产品只在双城一家高端美术用品店有售，而且购买者需要登记会员。”
“立刻去查！调取那家店近三个月的所有会员购买记录！”陈凛精神一振。
这是“寒霜客”在炫技般的作案中，第一次留下，可能指向他真实身份的物理线索。
案件，正在升级。
凶手的死亡剧场，上演到了第三幕，而这一次，他留下了一个清晰通往后台的线索。
这是他的疏忽，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邀请？
陈凛看着池壁上那行字，心中寒意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