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千寻如遭雷击,手中的卷轴“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幅壁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不是被“源初之息”选中的纯粹人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
深夜,囚笼般的宫殿内一片死寂,连巡逻卫兵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纳兰千寻还沉浸在对自己身世的巨大震惊中,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一片阴影忽然蠕动了一下,仿佛拥有了生命。
纳兰千寻猛地回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道黑影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她面前。
是岚。
他依旧是一身暗卫的装束,脸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
“是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沙哑。
“你怎么进来的?”纳兰千寻惊疑不定,这里的守卫比之前森严了数倍。
“国王的锁,总会给他的影子留一把钥匙。”岚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解释上。
“你猜的没错,玄夜就是那个内应。”
岚开门见山,证实了纳兰千寻心中最大的怀疑。
“他不仅给堕渊族通风报信,也同样把消息卖给了汐族。”
“他想让所有势力在波塞多尼亚打起来,他好坐收渔利。”
“至于他的最终目的,没人知道。”
纳兰千寻的心沉了下去。
“沧溟他知道吗?”
“知道,但没有证据。”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祭司院在人鱼族中的地位根深蒂固,玄夜又是大祭司,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就算沧溟是国王,也不能轻易动他。”
“审讯的俘虏只知道引路人来自祭司院,但具体是谁,他们也不知道。”
空气陷入了沉默。
良久,纳兰千寻才涩声开口:“你也是堕渊族?”
岚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那是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轮廓比波塞多尼亚的人鱼更加深刻,眼角下有一道浅浅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
“我曾经是。”
他靠在墙上,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疲惫。
“我的家族曾是堕渊族的贵族,我和烬曾经是朋友。”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但后来,他变得越来越疯狂,他鼓吹所谓的‘纯血至上’。”
“认为只有血统最纯正的堕渊族才有资格统治深海,其他所有人鱼,包括波塞多尼亚和汐族,都只是需要被‘净化’的劣等种。”
“他用最残暴的手段清洗所有反对他的人,我的家人就死在了那场清洗中。”
岚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
“我试图阻止他,但失败了。”
“最后只能带着几个忠于我父亲的部下叛逃,在深海中流浪,被追杀,最后在濒死的时候,被沧溟的巡逻队发现。”
“他救了你,你为他效命。”纳兰千寻接话道。
“是交易,不是效命。”岚纠正道。
“他需要一个了解堕渊族,能在阴影中为他做事的人。”
“我需要一个能暂时庇护我的地方,以及复仇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纳兰千寻。
“现在,轮到你了!纳兰千寻,你必须明白一件事。”
“沧溟保护的,是能唤醒守护者,能稳定王室基因的‘源初之息’。”
“是那把‘钥匙’,而不是你这个人。”
“当他找到打开锁的方法后,或者当他觉得这把钥匙太过危险,无法掌控时,你猜他会怎么做?”
岚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纳兰千寻的心里。
她想起了沧溟那双充满了感激与恐惧的复杂眼神。
是啊,一个帝王,怎么会容忍一个无法掌控的巨大威胁睡在自己身边?
“烬不会放弃抓你,他要把你当成提升堕渊族力量的‘圣物’。”
“汐想得到你,利用你来平衡各方势力。”
“玄夜的图谋最深,可能比所有人都可怕。”
“波塞多尼亚,不是你的避风港,而是所有风暴汇集的中心。”
岚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纳兰千寻最脆弱的神经上。
“我有一个计划。”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引诱着地狱的低语。
“一个非常危险的计划。”
“我可以帮你暂时逃离这里,去一个连沧溟都找不到的地方。”
“哪里?”
“遗忘之渊。”岚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那是位于极寒深海海沟中的一处禁地,充满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远古生物,是所有势力的盲区。”
“传说那里是一处比人鱼文明更古老的文明遗迹,里面或许藏着关于如何真正控制‘源初之息’的秘密。”
逃离?这个词让纳兰千寻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这是她从被带到深海后,日思夜想的事情。
可是,信任岚吗?
一个身份刚刚揭晓的堕渊族叛徒?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一个从虎口跳入狼窝的陷阱?
她内心里天人交战。
留下来,就是温水煮青蛙,在沧溟的猜忌和玄夜的算计中,等待着自己被利用殆尽的那一天。
离开,则是九死一生的豪赌,前路是无尽的未知与危险。
她看着岚那双坦然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岚点了点头,他理解她的犹豫。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毫不起眼,暗淡无光的黑色石块,塞进纳兰千寻的手中。
那石块触手冰凉,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这是一个一次性的通讯器,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震动传讯,不会被任何能量探测到。”
岚重新戴上面罩,身形缓缓融入阴影。
“当你决定好,就捏碎它,无论你在王城的哪个角落,我都会知道。”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那块冰冷的黑曜石,静静地躺在纳兰千寻的掌心。
她握紧了石头,那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
她仿佛正站在一个悬崖边的岔路口,左边是看似平坦,实则通往深渊的囚笼之路。
右边是布满荆棘、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
每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