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南而行,地势愈发崎岖,官道早已消失,只剩下蜿蜒于山岭间的樵径兽道。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即便是在白昼,林中也光线晦暗,潮湿的雾气终年不散,带着一股浓郁的、草木腐烂与某种奇异腥甜混合的气息——这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瘴气。
殷十三早已服下解毒丹,并以微末灵力护住周身窍穴,抵御着无孔不入的瘴毒侵蚀。马蹄踏在厚厚的腐叶上,几近无声。林中异常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被无形之物扼住喉咙的死寂,连虫鸣鸟叫都稀罕可闻。
那份来自蓝色布料的微弱感应,如同黑暗中一缕几近断绝的丝线,顽强地指引着方向。它并非指向瘴雨林深处最危险的核心,而是沿着边缘,迂回绕向一片更为偏僻、连猎户都极少涉足的陡峭山岭。
根据舆图和楚小满的描述,这片区域,早已超出了任何已知的安全小道范围。
终于,在密林深处的一片陡峭崖壁下,殷十三找到了感应的源头。
那并非想象中邪术师的藏身巢穴,而是一片…废墟。
几堵低矮的、几乎被藤蔓和青苔完全吞噬的石墙歪斜地立着,勉强能看出一个极小的院落轮廓。后方依着山壁,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人工开凿后又废弃的矿坑或窑洞,洞口被乱石和枯木半掩着,阴风从中阵阵涌出,比林中的瘴气更添几分刺骨寒意。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被遗忘的“雾歇驿”。比舆图上标注的更为破败,几乎已完全回归自然。
而那股同源的邪异气息,以及蓝色布料上法力的微弱共鸣,正清晰地从那废窑洞中弥漫出来。
殷十三勒住马,将其拴在远处一棵树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指尖隐泛红光,神识如水银泻地般向前蔓延,仔细探查着废墟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没有陷阱,没有阵法残留,甚至没有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只有那股沉淀已久的、阴冷污秽的力量,如同废弃的污水潭般,从窑洞深处不断散发出来。
他来到洞口,拨开垂挂的枯藤。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那股气息在这里最为浓郁,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污和某种香料混合的古怪味道。
略一沉吟,殷十三取出一张符纸,指尖灵力一催,符纸无火自燃,散发出稳定而明亮的白光,如同一盏人手持的明灯,驱散了身周小片的黑暗。他迈步踏入洞中。
洞窟初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行不过十余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不小的天然洞厅。空气滞涩冰冷,水珠从顶壁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嘀嗒”声。
借符纸之光看去,洞厅内景象令人悚然。
地面中央,有一个用黑红色颜料绘制的诡异法阵,图案繁复扭曲,核心处是一圈早已干涸发黑的粘稠物质,与地穴封石上的凹陷残留物如出一辙——那是进行过多次血祭的证明。
法阵四周,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兽骨,以及几件被撕烂的、与那块蓝色布料同源的衣物碎片。
而在洞壁之上,赫然有着许多抓痕!那绝非兽类所为,分明是人的指甲疯狂抠刮岩石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凌乱不堪,有些甚至带着暗褐色的血痂。一股绝望、痛苦、疯狂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这片空间,无声地嘶吼着。
这里,才是那邪术师真正长期栖身、进行邪恶仪式的老巢!城西地穴,或许只是他为了某种便利而设的外围据点。
殷十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法阵边缘的一处角落。
那里有一小堆灰烬,像是匆忙焚烧了什么。他走上前,用未持符的手轻轻拨开灰烬。
几片未燃尽的碎布显露出来,颜色质地与他手中那块完全一致。此外,还有少许纸灰,以及…一小块极薄、极轻、呈焦黄色、边缘卷曲的…类似皮革的残留物。
殷十三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小块“皮革”,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柔韧,却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冰凉滑腻感。他仔细审视,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寻常兽皮!其纹理细腻…竟隐隐透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的质感!其上甚至还能看到极其微小的、焦糊的毛孔痕迹。
人皮?!
他猛地想起地穴土壁上那幅被强调心脏位置的人形图案,以及那些代表束缚与痛苦的符号。
一个冰冷的猜测浮上心头:那邪术师长期在此进行的血祭,对象恐怕不仅仅是牲畜活物!他最终的目的,或许与这“人皮”有关!他焚烧掉这件深蓝色的衣物,是因为它已经完成了某种“使命”,或是需要掩盖上面的痕迹?
就在他心神微震的刹那——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沉闷得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洞窟的更深处传来!
那声音穿透岩石,穿透黑暗,带着一种古老的怨毒与蛊惑,让殷十三周身的灵力都为之一滞!
是鼓声!
绝非寻常皮鼓,那声音更沉、更死,仿佛蒙皮之下禁锢着无数哀嚎的灵魂!
“咚…”
又一声传来,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些,似乎…还在移动?方向难以捉摸。
殷十三骤然起身,手中符纸光芒大盛,猛地照向洞厅通往更深处的几条狭窄缝隙!
那鼓声,正是从其中一条缝隙深处传来!并且,似乎在引诱着他前往!
是那邪术师?他并未远离,而是藏在了这洞窟迷宫的最深处?还是说…这鼓声,本身就是另一个陷阱,另一个更大阴谋的开端?
他没有犹豫,指尖红光吞吐,循着那诡谲沉闷的鼓声,毅然步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洞窟深处,等待他的,将是比煞傀和地穴更为惊悚可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