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福州登基,誓师抗清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879字 发布时间:2025-10-19

第四十五章 福州登基,誓师抗清

 

福州的秋日,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湿冷。闽江的水汽顺着风,漫过乌山的青石板路,在街角的老榕树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顺着粗糙的树皮缓缓滴落,砸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鼓楼的晨钟刚过,往日里喧闹的南后街却异常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挑着菜担的百姓,缩着脖子匆匆走过——卖豆腐的王老汉裹紧了身上的粗布短褂,担子两头的木桶晃悠悠地,豆腐脑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织锦的林大娘牵着年幼的孙子,孙子的小脸上满是惶恐,紧紧攥着奶奶的衣角,不时回头望向北方,仿佛清军的铁骑随时会从那里冲来。南京沦陷的消息早已传遍福建,人人都知道,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可今日的福州城,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穆。北门的校场上,旌旗猎猎,玄色的“明”字旗在风中舒展,旗面上的金线绣纹虽已有些褪色,边角甚至磨出了毛边,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甲胄碰撞的“叮叮”声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往日的宁静,也点燃了这座城池久违的希望。校场四周,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足足有数千人,他们扶老携幼,踮着脚尖望向高台,手中攥着自家的衣角、头巾,眼中满是期盼与不安——他们太需要一个能带领他们抵抗清军的君主,太需要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了。

 

校场中央的高台上,铺着一块褪色的红毡,边缘处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渍,那是早年明军操练时留下的。唐王朱聿键身着一身崭新的赭黄龙袍,衣料虽不是上等的云锦,只是寻常的杭绸,却被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和袖口的十二章纹绣得一丝不苟——日月星辰的图案用银线绣成,在雾霭中泛着淡淡的光;山龙华虫的纹样虽简单,却透着一股庄重。他未佩皇冠,只束着一根碧玉冠,玉冠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当年在凤阳狱中被狱卒摔落时留下的,将两鬓花白的头发束起,露出清瘦却刚毅的面容。他的颧骨微微凸起,下巴上留着短须,已经有些花白,眼角刻着三道深深的纹路,如同刀刻一般,那是多年牢狱之灾留下的痕迹——天启年间,他因不满魏忠贤专权,毅然起兵勤王,却被崇祯帝以“藩王不掌兵”为由,囚于凤阳高墙,整整八年,铁链锁身,粗粮果腹,暗无天日的牢狱磨去了藩王的骄纵,却磨不掉他心中的家国大义,反而让那份执念愈发坚定。

 

此刻,他手持一把龙泉剑,剑身狭长,寒光凛冽,剑鞘上缠着一圈洗得发白的蓝布,那是早年他在凤阳狱中,一位同情他的老狱卒偷偷赠予他的——老狱卒姓赵,因儿子死于辽东战事,对大明忠心耿耿,临终前将这把剑塞给朱聿键,说“王爷若有出头之日,定要为大明报仇”。如今老狱卒早已不在,这把剑却陪伴朱聿键度过了最黑暗的岁月。他剑尖斜指地面,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将士与百姓,眼神深邃而坚定,如同闽江深处的礁石,声音虽不洪亮,却字字铿锵,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朕,朱聿键,大明太祖高皇帝九世孙!甲申之变,京城沦陷,先帝自缢煤山,山河破碎,百姓流离!”他的目光落在台下一位白发老妇身上,老妇手中捧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是她战死的儿子,“马士英、阮大铖之流,贪生怕死,败坏朝纲,在南京城里歌舞升平,选妃作乐,致弘光伪朝覆灭,江南沦陷!”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半生的悲愤,震得高台上的旌旗都微微晃动,连空气中的湿冷都仿佛被这股怒火驱散了几分:“扬州十日,清军屠戮百姓八十万!东关街的石板路,被鲜血浸得发黑;瘦西湖的湖水,漂满了百姓的尸体!嘉定三屠,百姓惨遭剃头易服,七岁孩童因不肯剃发,被清军一刀枭首;八十岁的老秀才,高呼‘头可断,发不可剃’,被活活打死在文庙前!数十万父老乡亲,死于鞑子刀下,尸骨无存!”

 

台下的百姓们听到此处,纷纷啜泣起来。卖豆腐的王老汉抹了把眼泪,想起了在扬州做生意的侄子,自扬州沦陷后便没了消息;林大娘紧紧抱住孙子,浑身发抖,她的丈夫就是在嘉定被清军杀害的。

 

朱聿键眼中也泛起泪光,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继续高声道:“朕在凤阳高墙之内,听闻先帝殉国,日夜泣血,以头撞墙,只求一死;听闻江南惨状,肝肠寸断,食不下咽!今日,朕在福州登基,改元隆武!”他举起手中的龙泉剑,剑尖直指天空,“朕不求偏安一隅,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率尔等忠义之士,北上抗清,恢复中原,迎回先帝灵柩,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将士,眼中满是决绝,声音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朕知道,清军势大,八旗铁骑骁勇善战,北上之路必定艰险,甚至可能身死国灭!可朕不怕!朕愿以这一身龙袍,一腔热血,与清军决一死战!尔等可愿与朕一道,头可断,血可流,誓死抗清,共复大明?”

 

“愿随陛下,誓死抗清!恢复中原!”台下的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震得校场边的古榕树叶簌簌飘落,连地面都微微震颤。为首的郑芝龙身着银甲,甲片在雾霭中泛着冷光,肩甲上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那是早年在海上与倭寇厮杀时留下的。他腰佩一把鲨鱼皮鞘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足足有拇指大小,那是他从南洋商人手中买来的珍宝,价值千金。他身后跟着十九岁的儿子郑森(郑成功)和弟弟郑鸿逵,三人单膝跪地,神色肃穆。

 

郑芝龙生得身材魁梧,足有八尺高,面容黝黑,左额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更添了几分凶悍。他本是闽南海上巨寇,麾下有大小船只数千艘,控制着闽浙沿海的贸易,商船往来于南洋的吕宋、暹罗之间,垄断了当地的丝绸、茶叶贸易,富可敌国。后来受南明招安,官至总兵,手握福建水陆十万重兵,战船三百余艘,其中不乏能容纳百人的福船,是隆武政权得以在福州立足的最大靠山。

 

他抬起头,眼中透着一股枭雄的锐利,嘴角勾起一抹刻意的恭敬,高声道:“陛下圣明!臣愿率福建水陆十万大军,供陛下驱策!战船三百艘,粮草可支三年,军械甲胄一应俱全!誓灭清军,恢复大明江山,若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说罢,他还刻意将右手按在胸口的护心镜上,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朱聿键看着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他在凤阳狱中早已看透了人心,知道郑芝龙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当年投降招安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海上势力,如今拥护自己登基,也不过是想借“大明”的旗号,巩固他在福建的地位,甚至想借着抗清的名义,向朝廷索要更多的粮饷、兵权。可如今大明危在旦夕,福建是南方仅存的净土,他别无选择,只能依靠这棵“大树”。

 

他快步走下高台,红毡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亲手扶起郑芝龙,掌心触到对方冰冷的甲片,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心中一沉,却依旧沉声道:“郑将军乃国之柱石!有将军相助,何愁清军不灭,中原不复!朕今日便封你为平国公,总领福建水陆兵马,节制诸将,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谢陛下恩典!”郑芝龙连忙磕头谢恩,额头重重地磕在红毡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激动,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权力,有了“总领福建兵马”的头衔,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掌控福建的军政大权,至于“抗清复明”,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

 

站在郑芝龙身后的郑森,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望着朱聿键。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云纹,腰佩一把青虹剑,剑身狭长,是他十五岁生日时父亲送的礼物。他面容俊朗,皮肤白皙,与父亲的黝黑截然不同,虽年少,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自幼饱读诗书,师从福建名儒钱谦益,又随父亲在海上历练,深知家国大义,对父亲的利己主义早有不满——去年父亲为了海上贸易的利益,竟暗中与荷兰人勾结,他得知后曾激烈反对,甚至与父亲吵了一架,被禁足了半个月。此刻听到隆武帝的誓言,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满是敬佩,暗暗发誓要追随陛下,真正为恢复中原出力,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只看重一己私利。

 

朱聿键扶起郑芝龙后,目光落在郑森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位便是郑将军的公子吧?少年英气,气度不凡,眉眼间颇有忠勇之气!”

 

郑森连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动作标准而恭敬,声音清亮:“末将郑森,参见陛下!愿随陛下抗清,万死不辞!若有退缩,甘受军法处置!”

 

“好!好一个‘万死不辞’!”朱聿键大喜,伸手扶起郑森,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臂,“朕封你为忠孝伯,提督禁卫亲军,随朕左右,掌管宫中宿卫!日后若立战功,再另行封赏!”

 

“谢陛下!”郑森躬身谢恩,眼中满是激动,连耳根都红了——他没想到陛下竟如此看重自己,不仅封爵,还让自己掌管禁卫亲军,这份信任让他心中热血沸腾。

 

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一根枣木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校场中央。老者身着一身藏青色官袍,袍角磨得发亮,袖口还打着补丁,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眼神坚定。他正是黄道周,明末著名的大儒,东林党领袖,曾任礼部尚书,因不满魏忠贤专权而屡遭贬谪,却始终心怀家国。南京沦陷后,他从杭州辗转来到福州,一路上躲避清军的搜捕,吃了不少苦,连鞋子都磨破了两双,得知唐王要登基抗清,便立刻赶来觐见。

 

“老臣黄道周,参见陛下!”黄道周对着高台上的朱聿键跪地磕头,动作虽慢,却异常郑重,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陛下登基,乃大明之幸,百姓之幸!老臣虽年迈,却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

 

朱聿键见状,连忙快步走下高台,亲自扶起黄道周,动作轻柔,生怕碰伤了这位老臣,声音带着几分激动:“黄先生乃国之贤臣,朕在凤阳狱中便听闻先生的忠名,今日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朕之幸,大明之幸!朕封你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辅佐朕处理朝政,凡朝中大事,皆与先生商议!”

 

“谢陛下!”黄道周躬身谢恩,眼中满是泪光,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漂泊半生,历经磨难,终于看到了大明复兴的希望,哪怕粉身碎骨,也值了。

 

随后,朱聿键又陆续任命官员:任命何腾蛟为兵部尚书,总督湖广军务,赐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任命张肯堂为吏部尚书,负责官员选拔与考核,整顿吏治;任命郑鸿逵为定国公,协助郑芝龙统领水师,驻守闽江口;任命马思理为户部尚书,掌管粮草军饷;任命曹学佺为翰林院学士,负责修撰国史,起草诏令。文武百官各司其职,隆武政权的框架,在福州的校场上,正式搭建起来。

 

登基大典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歌舞升平,只有君臣间的肃杀与决心。朱聿键站在高台上,再次望向台下的将士与百姓,声音依旧铿锵,却多了几分温和:“诸位将士,诸位乡亲!朕知道,抗清之路漫长而艰险,清军势大,我们可能会战败,可能会牺牲,甚至可能会亡国!可只要我们同心同德,众志成城,定能赶走鞑子,恢复中原!从今日起,朕与尔等同甘共苦,同食同住——朕每日的膳食,只两荤两素;朕的衣物,只穿寻常布料;府库中的银两,全部用于军饷与民生,绝不铺张浪费,绝不辜负百姓的期望!”

 

百姓们闻言,纷纷跪地磕头,高呼“陛下万岁,大明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在福州城的上空回荡,久久不息。卖豆腐的王老汉哭得老泪纵横,将担子放在一边,对着高台连连磕头;林大娘抱着孙子,也跟着跪下,孙子虽小,却也学着奶奶的模样,对着高台作揖;校场四周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都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心中满是感激与希望——他们相信,这位从牢狱中走出来的皇帝,一定能带领他们抵抗清军,守住这片最后的净土。

 

大典结束后,朱聿键的行宫设在福州府衙。昔日的知府大堂被改为“承运殿”,殿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只有一张旧的紫檀木龙椅,还是从福州文庙中搬来的,椅背上的龙纹早已磨损,露出里面的木质,扶手上甚至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几面绘着山水的屏风,边角都已开裂,上面落满了灰尘,画中的山水都变得模糊不清;连宫灯都是旧的,灯笼罩上还沾着淡淡的污渍,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朱聿键却毫不在意,他深知国难当头,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每日的膳食确实只有两荤两素——早上是青菜豆腐、鸡蛋羹,中午是清蒸鱼、炒时蔬,晚上是小米粥、咸菜,连米饭都是掺了杂粮的糙米,御厨想给他做一碗燕窝,被他严厉斥责,说“将士们都在吃粗粮,朕岂能独自享用燕窝?”;衣物更是洗了又穿,龙袍的袖口都已磨出毛边,他便让宫女用针线缝补好,继续穿着,连贴身的衣物都是粗布做的,与普通士兵无异。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寅时便来到承运殿批阅奏折,常常忙到子时才休息,只睡三四个时辰;空闲时,还会亲自前往军营,慰问将士——昨日他去城西的军营,看到士兵们的鞋子破了,脚趾露在外面,便立刻下令将府库中储存的布料拿出来,让宫女们赶制鞋子,分发给士兵;看到有士兵受伤,他还亲自为士兵包扎伤口,动作虽不熟练,却异常认真,士兵们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郑芝龙曾多次劝他:“陛下乃万金之躯,当居深宫,享帝王之尊,何必如此辛苦?军中之事,自有臣等打理,陛下只需安心理政便可。”

 

那日两人在承运殿议事,郑芝龙说着,还递上了一张银票,上面写着“五万两”,笑着说“这是臣孝敬陛下的,陛下可用来添置衣物、改善膳食”。

 

朱聿键却摇了摇头,将银票推了回去,沉声道:“郑将军,先帝殉国,百姓流离,朕若贪图享乐,何颜面见先帝于地下?何颜面见天下百姓?只有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才能凝聚人心,共渡难关!这银票,你拿去用于军饷吧,将士们打仗辛苦,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作战。”

 

郑芝龙见状,心中虽不以为然,觉得隆武帝太过迂腐,却也只能躬身退下,心中暗忖:“这般苦自己,能成什么大事?等清军一来,看你还能不能这般硬气!”他依旧我行我素,利用手中的兵权,大肆搜刮民财——垄断了福建的茶叶、丝绸贸易,强行提高税率;还派人在闽江口设卡,对过往的商船征收重税,若是不交,便扣下船只货物;甚至暗中与荷兰人勾结,倒卖军火,从中牟利。对隆武帝的抗清诏令,他更是阳奉阴违,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五千兵马驻守仙霞关,领兵的将领还是他的亲信,名为驻守,实则只是在那里吃喝玩乐,根本无意防备清军。

 

朱聿键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他手中没有兵权,福建的兵马几乎全在郑芝龙手中,若是与郑芝龙翻脸,隆武政权便会立刻瓦解。他只能一方面依靠黄道周、何腾蛟等忠臣,整顿朝政,安抚百姓——黄道周主持科举考试,选拔了一批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其中有个名叫张煌言的宁波书生,才华横溢,对时局有着独到的见解,被黄道周举荐为翰林院编修;何腾蛟则派人前往福建各地,招募新兵,训练士兵,短短半个月便招募了三千余名精壮青年,编成“忠勇营”,由他亲自训练。

另一方面,朱聿键不断劝说郑芝龙出兵北伐,晓以大义,许以高官厚禄,甚至承诺“若北伐成功,便封郑将军为亲王,世袭罔替,福建的军政大权永远归郑家所有”。可郑芝龙始终不为所动,每次都以“兵马未整”“粮草不足”为由推脱,实则将大部分粮草和军饷都挪用到了自己的海上贸易中,还偷偷扩建船队,打造新的战船,根本无意北伐。

几日后,朱聿键在承运殿召集文武百官议事。殿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六盏青铜烛台上的烛焰跳动不定,映得殿内的梁柱和屏风都忽明忽暗。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神色凝重——左侧站着文官,黄道周、何腾蛟、张肯堂等人身着官袍,腰佩玉带,神色肃穆;右侧站着武将,郑芝龙、郑鸿逵、郑森等人身着甲胄,手持腰刀,气势威严。

朱聿键坐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份从浙江传来的急报,纸张都被他捏得发皱。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南京沦陷后,清军多铎已派博洛率领五万精锐南下,浙江的金华、衢州接连告急,守将战死,城池沦陷。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监国,却不思抗清,反而派军进攻我福建的漳州,声称朕是‘僭越称帝’,要与朕争夺正统!”

他顿了顿,将急报重重拍在桌案上,声音陡然拔高:“双方已在仙霞关以南爆发冲突,我军死伤上千人,漳州城外尸横遍野!清军就在北边虎视眈眈,我们却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这不是给清军可乘之机吗?长此以往,福建迟早会被清军攻破,我们都将成为亡国奴!”

黄道周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如今清军势大,我朝根基未稳,当务之急是联合一切抗清力量!鲁王朱以海虽在绍兴监国,却也是大明宗室,血脉相连,当以大局为重,暂缓正统之争,合力抗清!臣愿亲自前往绍兴,劝说鲁王取消监国,共尊陛下为正统,联手对抗清军!”

“不可!”郑芝龙连忙上前一步,甲片碰撞发出刺耳的“叮”声,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黄大人乃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绍兴路途遥远,且清军已控制浙江西部,沿途都是清军的关卡,此去必定凶险万分!再说,鲁王不过是个无能之辈,被一群东林党人裹挟着监国,根本成不了大事,不值得我们如此相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继续说道:“臣以为,当以福建为根基,整顿兵马,加固关防,待时机成熟再图北伐!仙霞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只需派重兵驻守,清军便无法南下;闽江口有我们的水师战船,清军也无法从海上进攻。只要我们守住福建,便能偏安一隅,徐图后计!”

朱聿键眉头微蹙,他知道郑芝龙的心思——所谓“固守疆土”,不过是想割据福建,保住自己的海上势力,做这片土地的“土皇帝”。可他不愿放弃这难得的联合机会,沉声道:“郑将军,如今大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鲁王虽与朕争夺正统,却也是大明宗室,若能联合,便能壮大抗清力量,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对抗清军!黄大人忠心耿耿,学识渊博,定能完成使命!”

“陛下!”郑芝龙还想劝阻,却被朱聿键抬手打断。

朱聿键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朕意已决,郑将军不必多言!黄大人即刻启程,前往绍兴劝说鲁王;同时,何将军,你即刻前往湖广,联络李自成的余部李过、高一功!”

他看向何腾蛟,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李自成虽曾是大明的敌人,可如今清军才是我们共同的仇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大顺军余部尚有十万之众,若能联合他们,让他们在湖广牵制清军,我们便能减轻福建的压力,为北伐创造机会!”

何腾蛟躬身领命,声音洪亮:“臣遵旨!臣定不辱使命,说服李过、高一功归顺朝廷,共抗清军!”

郑芝龙见隆武帝态度坚决,不再反驳,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黄道周和何腾蛟能不能活着完成使命;就算他们成功了,没有他的兵马支持,隆武帝的北伐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朱聿键当即下令,任命黄道周为“督师浙江,联络鲁王”特使,赐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任命何腾蛟为“督师湖广,联络义军”特使,赐黄金百两,作为联络经费。

旨意下达后,黄道周与何腾蛟即刻启程。黄道周出发时,只带了五名随从,身着便服,骑着一匹瘦马,连行李都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论语》。朱聿键亲自送到福州城外的闽江码头,握着黄道周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黄先生,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朕在福州等你回来,等你带回鲁王联合抗清的好消息!”

黄道周躬身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若不能说服鲁王,臣便死在绍兴,绝不独活!”说罢,他翻身上马,挥鞭而去,瘦马的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雾霭中。

何腾蛟则带着十名随从,乘坐一艘快船,沿着闽江南下,再转道前往湖广。朱聿键站在码头,望着快船消失在江雾中,心中满是沉重——他知道,这是大明最后的机会,若是联合不成,福建孤立无援,迟早会被清军攻破。

而此时的郑芝龙,却在府中与心腹密谈。郑府的书房内,陈设奢华,紫檀木的书案上摆放着各种古玩字画,墙上挂着一幅《清明上河图》的仿品,价值连城。郑芝龙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珍珠圆润光洁,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是他从南洋的珍珠岛上买来的,价值万两白银。

他的亲信陈豹站在一旁,躬身道:“大人,隆武小儿派黄道周去绍兴,派何腾蛟去湖广,还真以为能联合鲁王和大顺军,北伐抗清呢!”

郑芝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珍珠放在手中轻轻摩挲:“隆武小儿,不过是个囚徒出身,根本不懂世事险恶!鲁王心胸狭隘,怎么可能放弃监国之位,归顺他?大顺军与大明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轻易联合?就算他们真的联合了,没有我的兵马支持,也成不了气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等清军一来,我便献城投降,将福建的户籍册、城池地图和府库中的金银珠宝悉数献给清军。凭借我手中的水师和海上贸易,清军定会重用我,封我为闽粤总督,世袭罔替!到时候,我郑家便是福建的土皇帝,比跟着隆武小儿抗清,强上百倍!”

陈豹连忙附和:“大人英明!那隆武不过是个空架子,根本成不了大事!大人手握福建兵权,无论是降清还是自立,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属下这就去联络清军的博洛亲王,为大人铺路!”

“好!”郑芝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珍珠扔给陈豹,“赏你的!好好去办,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谢大人!”陈豹接过珍珠,喜笑颜开,躬身退下。

郑芝龙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眼中满是得意——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恢复大明,而是永远掌控福建,享受荣华富贵,至于什么家国大义,在他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幌子。

福州的雾霭依旧浓重,笼罩着整座城池,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可隆武帝的誓言却如同穿透迷雾的阳光,给福建的百姓带来了希望。校场上的“明”字旗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玄色的旗帜上,金线绣成的“明”字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那是大明最后的旗帜,也是无数忠义之士心中的信仰。

朱聿键坐在简陋的龙椅上,望着殿外的阴霾,手中紧紧握着那把龙泉剑,剑鞘上的旧布被他摩挲得发亮。他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坚持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大明保留最后一丝血脉,为百姓守住最后一片净土。

只是他不知道,这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清军的铁蹄与内部的背叛熄灭。郑芝龙的背叛早已埋下伏笔,鲁王的固执己见、大顺军的疑虑重重,都让这场在福州发起的抗清大业,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悲壮与牺牲。

承运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着朱聿键清瘦却坚定的身影。他翻开桌上的奏折,那是福建各地百姓送来的请愿书,上面写满了“愿随陛下抗清”“愿为大明捐躯”的字样,字迹虽潦草,却透着一股不屈的信念。朱聿键看着这些请愿书,眼中泛起泪光,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只要还有百姓支持,只要还有忠臣辅佐,他就绝不会放弃,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与清军决一死战!

校场上的古榕树依旧矗立,枝繁叶茂,如同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这场悲壮的登基大典,也见证着南明最后的抗争。而这场在福州发起的抗清大业,注定成为南明历史上最令人动容的一页,在乱世的烽烟中,留下一抹不屈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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