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半睡半醒的老板看到张木和林春春推门而入时惊得睡意全无。
“老板,我们的房间没动吧?”林春春疲惫地伏在冰冷的前台上询问。
“没……没动啊,案发现场,要保护的……”
林春春“噗嗤”一笑,朝张木歪了歪脑袋,在老板疑惑的眼神中,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酒精和熬夜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们身上,当身体扑在柔软的床垫上啊,睡意瞬间上头,来不及洗漱,就匆忙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张木和林春春在游乐场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疯玩。他背着玩累的林春春,心中重复着预备的表白词,身后的警报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厌烦地转过头查看,却没有找
到声音的来源。
警报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人群的呼救声,可眼前的景象却依然平和,仿佛声音和景象并不来自同一个世界。
林春春怎么可能趴在我的背上?这是梦!张木猛地意识过来,但他知道,当他意识到自己处在梦境时,就要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他转头看着林春春,她的脸侧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很美。张
木闭上眼,想在梦境的最后一刻亲吻一下那微微泛着粉红色光芒的嘴唇。
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柔软,而且没有一丁点温度,张木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在跟枕头热吻!还好隔壁床的林春春依然熟睡,没看到他这猥琐狼狈的样子。走廊上的警报声格外刺耳,打断
了他的思绪。张木踉踉跄跄打开了房门,一股浓稠滚烫的黑烟扑面而来,钻进他的眼睛鼻子,差点给他呛死。他弯着腰猛烈咳嗽,却看见走廊上的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所有可以燃烧的一切,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瞬间驱散了他的所有睡意。
来不及多想,他冲进房间掀开被子一把抱住林春春就想逃跑。
林春春猛地惊醒,一把抓住张木的头发惊恐且愤怒地吼道:“大色狼,你想干嘛!”
张木忍着痛,慌忙解释道:“起火啦,起火啦!”
林春春这才注意到走廊传来的警报声:“画袋!”
张木放下林春春,转身抄起画袋,转身间,火焰已经串到门口了。张木拿起棉被放进浴缸,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又拉着林春春在花洒下淋湿了全身。最后用湿棉被包裹着身体,只露出四个眼
睛。两人紧紧依偎着,赤脚踩在发热的地面上,浓烟呛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靠着这唯一的防护,两人艰难的一步一步终于抵达了楼梯间。
那防火门已经关不太紧,虽然大火一时半会烧不进来,但浓烟却不停从缝隙中挤进这暂时的安全区域。
“逃生楼梯是通往室外的,别担心,我们安全了。”
张木牵着林春春,往一楼走去,昏暗的楼梯间尽头并不是充满光明的出口,而是两扇被U型锁锁住的防火门,而那些逃亡的住客都在门边焦急等待着救援。
不过火一时半会是烧不进来的,大家倒也不是太过恐慌。但不多久,大家就感觉不对劲了,空气变得越来越呛。有人把消防门拉开一条缝,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效仿。
不一会儿,门口就挤满了想要透气的人。
那一条手臂宽的门缝满足不了这么多求生者的需求,没有电视里那种让老人孩子优先的高尚情节,只有推搡、哭喊、咒骂、打斗。张木站在林春春前面,想为她挡住随时可能会袭来的攻击。
烟雾越来越浓,身后的林春春咳嗽越来越剧烈,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撕扯张木的心脏。
“烟都是从门缝进来的,我去......咳咳......用被子堵住门缝,你要保护好自己。”张木一边咳嗽,一边朝楼上走去。
“不行!”林春春起身拉住他的手,“下面都这么呛人......咳咳......你上去就是送死。”
张木用力挣脱林春春的手,眼神异常平静:““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啊,这是我欠你的!”
说完决然转身踏上浓烟更稠密的台阶,刚走了几步张木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头微笑地看着林春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林春春,我喜欢你!”
喊出这句表白,张木头也不回的冲上了楼梯。这句表白,就像是一道咒语,让混乱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原来在死亡面前,真的有人可以这么勇敢。
张木举起湿棉被,身体摆出一个大字型,扑在楼上的消防门上。门上的温度把棉被烤出氤氲的水汽,水汽和烟雾就像被惊扰的蜂群,一起疯狂地围攻着张木。张木却并没有太在意身体上的痛
苦,只是心中想着:好尴尬,不过没关系,今天应该死定了吧?这可能是最理想的牺牲,为了自己喜欢的人,顺便还救了一群无关的人,自己的灵魂,应该也会像这些火光一样耀眼吧。
林春春被张木的表白震得呆愣在原地,突然她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想住在她心里一辈子,让她永远也忘不掉他。林春春跨上楼梯想要去找张木,却被一个阿姨死死抓住:“孩子,你男朋友说
得对,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啊,你不要去!”
林春春正在挣扎,“砰”的一声,那道门居然从外面被拉开了,光撒在每个人的身上,驱散了昏暗和绝望,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从光里冲向他们,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快,往外走!”
所有的人都听从消防员的指示往门外散去,林春春却转身冲上楼去找张木。可此时的她头却非常沉重,当她看到张木像一只壁虎一样趴在棉被上一动不动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张
木的名字在她喉咙里流了出来,软软的没有一丝力度。
......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鼻腔,林春春艰难地睁开眼睛,张木那残留着烟灰的脸庞正悬在眼前。
“医生,医生,她醒了……”张木转身跑了出去,声音在外面走廊回荡。
林春春看着床头那鲜红的呼叫按钮,微笑着吐出两个字:“傻叉!”
不一会儿,张木就领着医生到达病房。医生对林春春做了一番检查,接着很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的肌酐已经七百多了你知道吗?”
林春春心里一沉,自己明明已经很注意了,结果还是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一个月前,才六百多呢。”
医生被她气得想笑:“才六百多?你该准备透析了。”
“我不透析!”林春春突然坐直了身体,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医院的建议。
“医生说,你肾功能已经衰竭了,再不透析,随时都会有并发症,很危险的!”张木声音哽咽,他终于知道林春春为什么总是备着一件长袖衬衫,因为医生说肾病患者很多都怕冷;为什么林
春春不能喝饮料,因为里面的添加剂会加快损坏她的肾脏;为什么林春春连肉都不敢多吃,因为肾脏的代谢功能已经不允许她吃得过于营养;为什么她喜欢喝红色包装的农夫山泉,因为那是
弱碱性水,或许对中和她的尿酸有帮助!
“我知道,但是一旦开始透析,每个礼拜就要在医院躺上三次,我的旅程还没结束,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旅行创作,它对我很重要,我们该出发了!”林春春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张木,挤
出一丝微笑,“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林春春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非常沉重,沉重到张木知道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默默收拾着东西,两人都背过身去,止不住的眼泪那就藏起来,不要让对方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