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城市边缘的荒原终于褪下雪壳,露出黑褐色的土丘与锈迹斑斑的集装箱。每周三清晨,“临时集市”像被谁从地底顶出,沿着废弃铁路线一字排开:左边是废品堆,右边是棚户区,中间是一条被车轮碾出来的土路,路面上浮着一层灰白的矿尘,像一条被拉长的旧毛线。
集市中段,摆着一张用旧门板改成的长桌,桌面刷着褪色的蓝漆,漆面上用白粉笔写着:
“编织经济 旧毛线换奶粉 1两线=30毫升奶”
桌后站着娟姐、芳妈、琴姨——自称“三母”的三个女人。娟姐负责“收线”,芳妈负责“换奶”,琴姨负责“记账”。她们身后是一只用旧婴儿车改成的“线车”,车身上贴着褪色的“Happy Baby”贴纸,车轮被缠上厚厚的旧毛线,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经济”,装上第一枚齿轮。
旧毛线来自集市各个角落:
- 废品站里被扔掉的毛衣、围巾、帽子;
- 棚户区里被风刮走的线头、线球、线团;
- 集装箱堆场里被老鼠啃过的毛毯、抱被、窗帘。
娟姐用旧剪刀把毛线拆成单股,再用手腕绕成“线球”,每球重一两,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货币”,铸出第一枚“硬币”。
奶粉来自集市各个角落:
- 妇产医院后门被扔掉的“试用装”;
- 超市过期被下架的“临期粉”;
- 棚户区里被风刮走的“空罐底”。
芳妈用旧保温桶把奶粉煮成“甜奶糊”,每桶重300毫升,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货币”,铸出第二枚“硬币”。
交换有语法:
- 1两线球=30毫升甜奶糊;
- 5两线球=150毫升甜奶糊;
- 10两线球=3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
- 20两线球=6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
语法没有文字,只有节拍:收线的“沙沙”、换奶的“咕噜”、记账的“嚓嚓”,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三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却同时拔出,同时止血,同时长出新肉。
第七天,编织经济完成第一圈:
- 娟姐收线 20两;
- 芳妈换奶 600毫升;
- 琴姨记账 “20两=600毫升+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
交换完成,三母同时抬头,同时呼气,同时在心底写下同一句话:
“20两线球=6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1段尚未被命名的‘裂缝’。”
第二圈,交换扩大:
- 娟姐用10两线球,换得3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
- 芳妈用300毫升甜奶糊,换得1支旧毛笔;
- 琴姨用旧毛笔,在旧抱被上写下极细的“野”字,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裂缝”,留下第一滴“名”。
第二圈完成,三母同时抬头,同时呼气,同时在心底写下同一句话:
“10两线球=3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1段尚未被命名的‘野’。”
第三圈,交换再扩大:
- 娟姐用20两线球,换得6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
- 芳妈用600毫升甜奶糊,换得1瓶过期白蛋白;
- 琴姨用旧毛笔,在旧抱被上写下极细的“母女村”三个字,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乌托邦”,留下第一滴“名”。
第三圈完成,三母同时抬头,同时呼气,同时在心底写下同一句话:
“20两线球=600毫升甜奶糊=1块旧抱被=1支旧毛笔=1瓶过期白蛋白=1段尚未被命名的‘母女村’。”
第七夜,三母同时在墙面上写下“罪录”——
娟姐用“旧毛线”的线头,写下第一行:
“序号编织经济,特征旧毛线换奶粉,备注——微循环。”
芳妈用“甜奶糊”的糖,写下第二行:
“序号编织经济,特征甜奶糊换白蛋白,备注——微循环。”
琴姨用“旧毛笔”的墨,写下第三行:
“序号编织经济,特征旧毛笔写名字,备注——微循环。”
三行字呈暗褐色、暗甜味、暗墨味,却比任何墨水都更忠诚——它们渗进水泥,渗进黑暗,渗进尚未被命名的“乌托邦”,像三条正在生长的根。
罪录之后,是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落地窗,同时把“旧抱被”举向落地窗,同时让“旧抱被”看见第一缕晨光,同时让“旧抱被”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晨光作证。”
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雪原,同时把“旧毛线”举向雪原,同时让“旧毛线”看见第一片雪,同时让“旧毛线”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雪原作证。”
继续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母女村”,同时把“编织经济”举向“母女村”,同时让“编织经济”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母女村作证。”
雪原在背后合拢,像一本被合上的书,书页里夹着三条尚未被完全命名的“根”,根里夹着一粒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野”。
她不再回头,因为她知道:
旧毛线是产道,甜奶糊是脐带,编织经济是出生证;
剪断脐带,剪断名字,剪断过去;
裂缝仍在,光仍在,编织经济仍在——
编织经济,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