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安子山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钟。
指针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像一根针，轻轻戳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从午饭后回到这张办公椅上，一种莫名的心慌就如影随形，沉甸甸地压在安子山的胸口。
他反复梳理着待办清单——
季度报告提交了，客户反馈邮件回复了，下周的会议材料也初步成型……
似乎一切就绪。
可心底那缕若有似无的焦虑，却像一只狡猾的蚊子，总在他稍一松懈时便嗡嗡作响，提醒他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却又在他试图捕捉时，倏忽消失在思维的迷雾里。
他烦躁地端起杯子，才发现咖啡早已冰凉。
时间在心神不宁的拉扯中，艰难地爬到了五点五十九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随即被骤然响起的、尖锐而欢快的下班铃声所刺破。
外面大办公室内的场面瞬间活泛起来，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互相道别的声音汇成一股嘈杂的暖流。
可就在这片喧腾的背景里，安子山却像被无形的绳索猛地拽起，几乎是弹射般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目光越过隔断，精准地、几乎是本能的投向最东边那个靠窗的工位。
那是晨小玉的工位。
此刻，晨小玉正动作利落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收拾完以后，她将自己的双肩包，扣上搭扣，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
乌黑的秀发随着她的步伐在肩后轻轻飘洒。
她的身影穿过熙攘的人群，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门口。
安子山的心跳在一瞬间擂鼓般加速，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着身体，视线紧紧追随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喉咙发紧，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终究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办公区的玻璃门无声地开合，晨小玉的身影一闪即逝，完全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线里。
安子山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空位。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
办公室里的人声渐渐稀疏散去，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安子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沉重地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衣服侵入他的肌肤。
巨大的懊丧攫住了他，不仅仅是为那一整天缠绕不去的焦虑，更是为自己此刻如同被抽空般的迟钝与无能。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为什么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他的胸腔里会泛起如此尖锐的疼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沮丧中，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告别！”
对，正是这个字眼，点亮了他心底那最后一丝希望。
晨小玉，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让他心动的女人，就让他有种奇怪感觉的女人，她真的要走了！
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这是他和她最后的一次见面机会。
安子山觉得，他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他不能就这样让她像一阵拂过窗台的风一般，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离开他的视线。
他必须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抓住这最后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个仓促的、笨拙的告别仪式。
那一刻，安子山心里那点被失落浇熄的火星猛地复燃，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灼热。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快速地点开微信，手指精准地停驻在那个备注“玉”子上面：一个笑容灿烂、背景是阳光下盛放向日葵的头像，头像中的晨小玉显得是那么的美丽和柔和。
那是部门团建时安子山抓拍的，当时被晨小玉看到了，非得闹着他发给她，再后来，这张图片就成了晨小玉的微信头像。
此刻安子山看着头像中晨小玉那明媚的笑容，心中五味俱全。
安子山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用力敲击，仿佛要将所有来不及表达的慌乱和挽留都摁进这短短一行字里去：
“小妹，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算是给你践行吧。”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安子山的心脏跳得像只看到危机来临的小兔子。
他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屏幕朝上摊在桌面上。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那片漆黑。
他期待着能收到晨小玉带给他的那份亮光。
每一秒的沉寂都被无限拉长，办公室里残留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在此刻都显得震耳欲聋。
安子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声音，混合着一种近乎耳鸣的尖锐噪音。
刚刚自己给她发出的这条信息，她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突兀？
如果她拒绝了又该怎么办呢？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世界缩小成眼前这块小小的、沉默的玻璃屏。
此刻的安子山感觉自己像是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天籁，猝然划破焦灼的寂静。
紧接着，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那朵明媚的向日葵头像旁，跳出了简洁的两个字：
“好啊”。
紧随其后，是另一条：“去哪吃？”
安子山紧绷的弦瞬间松弛，巨大的喜悦冲得他眼眶发热。
安子山几乎是在看到信息的同一秒就按亮了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改变主意：
“你说了算。”
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她，是能和她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不管哪里，他安子山都心满意足。
晨小玉的回复非常快，像是早已有了答案：
“那就那家江湖再见餐厅吧。”
江湖再见……
安子山愣了一下，这略带江湖气和离别意象的名字，在此刻听来竟有种宿命般的契合。
他立刻回应，每一个字都敲得笃定而珍重：
“好，那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晚上七点还差一刻，安子山早已经站在了“江湖再见”餐厅的门前。
餐厅的门脸颇有几分旧时酒肆的味道，青砖木门，屋檐下挂着几串褪色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
安子山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衬衫衣领，目光在门口稀疏的人影中急切地搜寻起晨小玉那熟悉的身影来。
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安子山胸腔里的鼓点也敲得愈发密集。
就在秒针即将指向十二时，一辆网约车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推开，借着路灯和餐厅招牌变幻的光影，安子山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是晨小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