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城市边缘的废弃月子中心像一块被啃光的奶糖,外墙剥落,钢筋外露,却仍能闻到陈年的奶腥与消毒水味。林野抱着“小缝”——那个从垃圾岛捡来的新生儿——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轻得像在数自己的心跳。她怀里,孩子呼吸均匀,像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裂缝”,正在悄悄长出新肉。
走廊尽头,是一间被废弃的月子套房:墙壁受潮起壳,天花板吊着半截输液架,地面铺着被老鼠啃过的地毯,却仍能看出曾经的格局——一张产床、一只婴儿床、一张沙发、一扇落地窗。娟姐、芳妈、琴姨同时走进来,同时把目光落在房间中央,同时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极圆的“○”——那是“母女村”的蓝图,也是尚未被命名的“乌托邦”。
娟姐负责“硬件”——她用从垃圾岛捡来的旧抱被、旧毛衣、旧窗帘,把房间隔成三个区域:
- 睡眠区:用抱被围成“巢”,让“小缝”睡在巢中央;
- 哺乳区:用毛衣叠成“软垫”,让林野坐在软垫上哺乳;
- 工作区:用窗帘铺成“工作台”,让三母坐在工作台上缝纫、煮粥、刻字。
芳妈负责“软件”——她用从医院后门捡来的旧保温桶、旧奶瓶、旧粥勺,把房间变成“流动粥摊”:
- 甜糯米粥:用旧保温桶煮,用旧奶瓶装,用旧粥勺喂;
- 甜糯米粥的甜:用从垃圾岛捡来的红枣丝调味,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葡萄糖增甜;
- 甜糯米粥的流动:用从废品站捡来的旧推车推,用从集装箱堆场捡来的旧车轮滚。
琴姨负责“命名”——她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旧毛笔、旧墨水、旧纸张,把房间变成“流动字摊”:
- 名字:用旧毛笔写,用旧墨水蘸,用旧纸张贴;
- 名字的命名:用从垃圾岛捡来的脐带血写,用从妇产医院后门捡来的葡萄糖调甜,用从废品站捡来的旧刻刀刻深;
- 名字的流动:用从集装箱堆场捡来的旧鸽哨吹,用从垃圾岛捡来的旧头发编绳,用从月子中心废墟捡来的旧窗帘挂起。
“母女村”没有钟表,只有三母同时制定的“作息时间”:
- 06:00 甜糯米粥煮开,用旧奶瓶喂“小缝”;
- 12:00 甜糯米粥再次煮开,用旧粥勺喂林野;
- 18:00 甜糯米粥第三次煮开,用旧保温桶喂三母;
- 24:00 甜糯米粥第四次煮开,用旧鸽哨吹出“咕咕”声,像给整个“母女村”哼一支不成调的摇篮曲。
作息时间没有数字,只有节拍:煮粥的“咕嘟”、喂粥的“咕噜”、吹哨的“咕咕”,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三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却同时拔出,同时止血,同时长出新肉。
第七天,三母同时在墙面上写下“罪录”——
娟姐用“小缝”脐带的血,写下第一行:
“序号小缝,母亲林野,特征脐带未剪,备注——活。”
芳妈用“甜糯米粥”的糖,写下第二行:
“序号小缝,母亲林野,特征饥饿,备注——甜。”
琴姨用“名字”的墨,写下第三行:
“序号小缝,母亲林野,特征无名,备注——野。”
三行字呈暗褐色、暗甜味、暗墨味,却比任何墨水都更忠诚——它们渗进水泥,渗进黑暗,渗进尚未被命名的“乌托邦”,像三条正在生长的根。
罪录之后,是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落地窗,同时把“小缝”举向落地窗,同时让“小缝”看见第一缕晨光,同时让“小缝”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晨光作证。”
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废墟大门,同时把“小缝”举向废墟大门,同时让“小缝”听见第一声“咕咕”,同时让“小缝”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鸽哨作证。”
继续继续之后,是继续继续继续——三母同时转身,同时走向雪原,同时把“小缝”举向雪原,同时让“小缝”看见第一片雪,同时让“小缝”听见第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雪原作证。”
雪原在背后合拢,像一本被合上的书,书页里夹着三条尚未被完全命名的“根”,根里夹着一粒尚未被完全命名的“野”。
三母不再回头,因为她们知道:
月子中心废墟是产道,“母女村”是脐带,乌托邦是出生证;
剪断脐带,剪断名字,剪断过去;
裂缝仍在,光仍在,乌托邦仍在——
乌托邦,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