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的尾音还绕着巷口的青砖打转，凌捷忽然按住眉心，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竟又隐隐泛了出来。她能清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里多了无数道细微的气流，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砖墙、地面，牢牢盯着自己。
“不对劲。”柳司劫突然按住腰间长剑，玄色衣袍下的肌肉绷得发紧，“这童谣不是给我们听的，是在召东西。”话音刚落，西市胡同里的风骤然变向，原本西斜的残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铅灰色的云层像被墨染了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天就阴得如同深夜。
苏清鸢将软剑横在身前，受伤的胳膊虽还在抽痛，却死死护着昭阳：“郡主，闭眼，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睁眼。”昭阳攥着她的衣袖，指节泛白，却强忍着没发抖——她虽养在深闺，却也知道此刻怕不是寻常邪祟，若自己乱了阵脚，只会拖累旁人。
祝平安从袖中摸出三枚泛着银光的铜钱，指尖刚碰到铜钱，铜钱就“嗡”地一声飞了起来，在掌心围成一个小圈。“地气在翻涌，有东西要出来了。”他咳了两声，脸色却比刚才红润了些，显然是动了真本事，“不是尸蛊，是……阴物，很多阴物。”
李景元立刻翻开《玄门蛊经考》，书页上的字迹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原本空白的扉页上竟渗出暗红色的墨迹，慢慢凝成一行字：“万鬼聚，叩门主。”他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凌捷：“凌小姐，这些东西是冲你来的！”
凌捷没有说话，她的意识已经沉到了另一个层面。那些围绕着她的气流渐渐显形，巷口的阴影里、院墙的裂缝中、甚至青石板的缝隙里，都钻出了半透明的身影——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糕；有扛着锄头的老农，裤脚沾着泥土；还有穿着铠甲的士兵，胸口插着半截断箭。他们的脸都模糊不清，却齐齐朝着凌捷的方向弯下腰，像是在行礼。
“这是……”苏清鸢的软剑抖了一下，她杀过敌，见过血。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阴物没有半分凶气，反而透着敬畏，密密麻麻的身影从胡同两端涌来，竟在凌捷身前排出了整齐的队列，连风声都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屋顶掠下，玄色的斗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他手里握着一根缠着黑布的长鞭，鞭子一甩就朝着凌捷的方向抽来，鞭梢带着刺骨的寒气，显然是冲着她的要害去的。
“放肆！”柳司劫的速度比影子还快，长剑出鞘的瞬间，一道漆黑的剑气劈了出去，正好撞在鞭梢上。“当”的一声脆响，黑鞭被震得回弹，黑影踉跄着退了三步，落地时斗篷下摆扫过地面，竟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脚印里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冥灵王的剑气？”黑影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捏着嗓子说话，“有意思，今天不仅能拿到阴阳主的气息，还能撞上冥灵王，真是赚了。”他说着，突然抬手拍了拍巴掌，巷口的阴物们竟开始躁动起来，原本敬畏的气息渐渐染上凶戾，像是被人操控了似的。
凌捷皱紧眉头，左眼的金光骤然亮了起来，她没再念咒语，只是抬手对着躁动的阴物虚虚一按。奇妙的是，那些阴物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扭曲的身形慢慢平复，又恢复了之前敬畏的模样，甚至有几个老态龙钟的阴魂，朝着黑影的方向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是在护着凌捷。
“怎么可能？”黑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慌乱，“你不过是个刚觉醒的毛头小妞，怎么能控得住万鬼？”他再次甩动长鞭，这次鞭梢上竟缠上了黑色的蛊虫，“给我上！就算是万鬼，也得听我的！”
蛊虫落地的瞬间，就化作一团黑雾，朝着阴魂们扑去。祝平安立刻将铜钱掷了出去，三枚铜钱在空中连成一道银线，“叮”地一声撞在黑雾上，黑雾瞬间散了一半。“是噬魂蛊！”他喊了一声，又摸出一把糯米，糯米撒在地上，竟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李景元，帮我封地气！”
李景元立刻应了一声，《玄门蛊经考》的书页被他翻得哗哗响，书页上的红光越来越亮，渐渐在众人身前凝成一道红色的屏障。“地气已封，他召唤不出更多阴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黑影的动作，生怕对方还有后招。
昭阳突然从发间拔下一支玉簪，玉簪是暖白色的，在阴沉沉的天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这是我母后给我的护身符，能驱邪。”她说着，将玉簪朝着凌捷的方向递了递，“阿捷，你拿着，或许能帮上忙。”
凌捷没有接玉簪，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慢慢融合——左眼的金光是温暖的，像是初生的太阳；右眼的黑红光却是冷的，像是深渊里的寒潭。这两种力量原本还在相互抵触，可在看到黑影伤害阴魂的瞬间，竟突然达成了共识，顺着她的指尖流了出去。
“天地分阴阳，万灵归我掌。”她开口时，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交织在一起，在身前凝成一道双色符文，“阴者护，阳者诛，尔等邪祟，还不速速退去！”
符文刚一成型，那些围着凌捷的阴魂突然齐齐跪下，头颅贴着地面，像是在行最隆重的礼节。胡同里的风更急了，铅灰色的云层中竟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金色的光和一道黑红色的光同时落了下来，正好罩在凌捷身上。
“万鬼朝拜……”黑影的声音里满是惊恐，连握着鞭子的手都在发抖，“你不可能是鬼主！鬼主和老祖沉睡了千年，怎么可能醒过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不对，你身上还有另一种力量……是阴阳主！”
柳司劫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握着剑的手慢慢松开，又重新握紧——他终于想起来，凌捷身上的气息为何让他觉得熟悉。那是冥灵族世代相传的记忆里，能与冥灵王并肩的存在，是执掌阴阳两界的主人。
“不跟你玩了！”黑影突然转身，想要从屋顶逃走，“阴阳主和冥灵王的力量，我打不过！”可他刚跳上屋顶，就被一道黑色的剑气拦住了去路——柳司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顶上，玄色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双眼竟也泛着淡淡的黑气。
“想走？”柳司劫的声音冷得像冰，“伤了她的人，还想活着离开？”他抬手一剑刺出，剑气带着浓浓的死气，直逼黑影的后心。黑影慌忙甩动长鞭抵挡，却被剑气劈断了鞭子，连带着斗篷都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肤。
凌捷站在原地，看着柳司劫的背影，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渐渐收敛。她能感觉到，那些围着她的阴魂还在行礼，可气息却温和了许多，像是在等待她的指令。她试着抬了抬手，最前面那个攥着糖糕的小姑娘阴魂，竟真的站了起来，朝着她递了递手里的糖糕，虽然只是虚影，却透着真切的善意。
“凌小姐，小心！”李景元突然喊了一声。黑影见逃不掉，竟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陶罐，猛地摔在地上。陶罐碎裂的瞬间，无数只黑色的飞虫涌了出来，朝着众人扑去——是能啃噬魂魄的噬魂虫！
祝平安立刻咳了几声，吐出一口带着银光的气息，气息落在飞虫身上，飞虫瞬间就僵住了。苏清鸢趁机提着软剑冲了上去，剑刃划破空气，将僵住的飞虫劈成了碎片。昭阳则握着玉簪，护在祝平安身边，玉簪的光芒越来越亮，将靠近的飞虫都挡了回去。
黑影见噬魂虫也不管用，彻底慌了神，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刚想点燃，就被柳司劫的剑气刺穿了肩膀。“啊！”他惨叫一声，从屋顶摔了下来，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喷出一口黑血。
凌捷慢慢走到他面前，左眼的金光又亮了起来。“是谁派你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操控阴物、养噬魂蛊，你背后的人，想要什么？”
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不说……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主人已经醒了……阴阳主，冥灵王，你们都得死……”他突然猛地一咬舌头，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瞬间就失去了神采——竟是服毒自尽了。
柳司劫立刻上前检查，指尖刚碰到黑影的身体，黑影的尸体就开始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渗入了青石板的缝隙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跑了魂魄。”柳司劫站起身，玄色衣袍上沾了点黑液，却瞬间就被黑气化解了，“他嘴里的‘主人’，应该就是操控尸蛊的人。”
凌捷按住眉心，右眼的黑红光还在隐隐跳动。她能感觉到，黑影死后，那些围着她的阴魂渐渐散了，却在离开前，又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天渐渐亮了些，铅灰色的云层慢慢散开，残阳的余晖又落了下来，可空气里的寒意，却比刚才更重了。
就在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山上，第一门派“青云观”的大殿里，正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旭无静握着一串念珠，念珠上的木纹都绷得发紧，他看着殿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里满是担忧：“掌门，地气翻涌，阴气压过阳气，这是千年难遇的异象，怕是……老祖显世了。”
长归离站在大殿中央，手里拿着一幅卷起来的古画，他穿着月白色的道袍，头发用木簪束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他慢慢展开古画，画纸上的墨迹竟像是活的，渐渐清晰起来——画的中间，是一个穿着黑白色衣袍的人，左眼泛着金光，右眼泛着黑红光，看不清面容，却透着威严；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战袍的男子，剑眉星目，手里握着一把玄色的长剑；再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色苗服的人，脸色苍白，像是生着病，却握着三枚银光闪闪的铜钱；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光衣袍的人，手里拿着一本泛着白光的书，书页似乎还在轻轻翻动；从中间那人的右边，站着一个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阁楼模型；旁边则是一个穿着劲装的人，手里握着一把软剑，身姿挺拔。
“这画是传了千年，说的是千年后的劫难。”长归离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间那人的衣角，声音里满是凝重，“老祖显世了，可他们……还未觉醒。”
旭无静叹了口气，佛珠转得更快了：“鬼主刚显了万鬼朝拜的异象，冥灵王也动了冥气，可另外四位……还没消息。噬魂蛊、尸蛊都出来了，他怕是要醒了”
长归离将古画卷起来，握在手里：“再等等。”他望着殿外的天空，眼神里满是坚定，“他们的血脉不会骗人，等到劫难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觉醒。只是……我们得做好准备，不能让他伤了他们。”
旭无静点了点头，念珠终于慢了下来：“我这就去通知各堂，加强戒备，一旦有阴物异动，立刻禀报。”
而此时的西市胡同里，凌捷正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万鬼朝拜时的暖意。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阴阳主”身份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柳司劫的“冥灵王”身份藏着怎样的秘密，更不知道那幅古画上的人，就是他们六人未来的模样。
柳司劫走到她身边，玄色衣袍轻轻蹭过她的衣袖：“别担心。”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护着你。”
凌捷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她能看到，柳司劫的眼底，除了平日里的寒气，还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温柔，像是在看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苏清鸢收了软剑，走到他们身边，受伤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却笑着说：“好了，人也死了，阴物也散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昭阳凑过来，握着凌捷的手，眼神里满是好奇：“阿捷，刚才那些阴物都朝你行礼，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呀？”
祝平安咳了两声，笑着说：“凌小姐的身份，怕是不简单。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怕是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李景元收起《玄门蛊经考》，书页上的字迹已经恢复了正常，却在最后一页，多了一行小小的字：“下一站，乱葬岗。”
凌捷看着他们，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渐渐隐去，却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无论自己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她都会和他们一起，找出背后的阴谋，护着身边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黑影临死前说的“主人已经醒了”，并不是吓唬他们。在离西市胡同不远的乱葬岗里，一座废弃的古墓中，正泛着淡淡的绿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影，正坐在棺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通体发黑的蛊虫，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笑容：“阴阳主你身上的两种力量我很幸运，冥灵王……游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