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山办公室的百叶窗,将深秋上午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光栅,斜斜地印在橡木办公桌上。
距离妻子童梦瑶确认怀孕的消息,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三个月来,妻子童梦瑶肚子里的孩子,像一个无形的界碑,清晰地横亘在安子山和晨小玉两人之间。
妻子童梦瑶孕育着新生命的喜悦像一道温柔的壁垒,也像一道严厉的警戒线,让安子山彻底压下了心头那一丝曾为晨小玉摇曳过的波澜。
三个月来,安子山恪守着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本分,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工作和照顾妻子上。
而他与晨小玉两人之间的相处,仅限于必须的工作对接,纯粹得就像白开水,再无半分逾越。
当然,晨小玉似乎也默契地划清了这条线。
她工作时更加专注高效,那份曾在她眼中闪烁的、对安子山若有似无的温柔光晕,被她小心翼翼地埋藏了起来,深得像一口枯井。
只是偶尔,在某个无人注意的瞬间,当她看着安子山在茶水间笨拙的热牛奶的背影时,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会掠过她的眼底,但随即被更深的平静所覆盖。
晨小玉知道,有些东西,未及开始,便已注定尘封。
然而,安子山自认为的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这个阳光清冷的上午,被彻底打破了。
这天上午,安子山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处理着手中的文件。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紧接着晨小玉推门而入。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燕麦色针织衫,还是和往日一样惹人喜爱。
只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下定决心的沉静。
平顶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声响,一直响到安子山的办公桌前。
“安经理。”
晨小玉的声音平缓,没有波澜,却比往日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重量。
安子山从一堆报表中抬起头,推了下眼镜,习惯性地露出一个温和的询问表情:
“怎么,有事?”
晨小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中一张薄薄的A4纸轻轻放在了安子山面前那份摊开的厚厚文件之上。
纸张边缘平整,她的指尖却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安经理,这是我的离职申请书,麻烦您签个名。”晨小玉的目光落在纸上,没敢看安子山的眼睛。
安子山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简单的几个字重重撞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牢牢锁住那份突兀的白色纸张。
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宋体大字——“离职申请书”。
“离职?”
安子山的声音提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突兀,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职呢?”安子山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晨小玉,试图从她低垂的眼睫和沉静的脸庞上找出答案。
这太突然了,毫无征兆。
晨小玉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工作能力出众,为人沉稳可靠,团队的运转离不开她。
晨小玉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迎上安子山那惊愕的目光。
那双曾经蕴藏过千言万语的眼睛,此刻像蒙了一层薄雾,看不清深处的情绪。
晨小玉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轻轻吐出了那个让安子山更加震惊的理由:
“大哥,”
那一刻,晨小玉用了这个两人私下里才用的称呼,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意味,
“我,我怀孕了。我得回家养胎。”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安子山脑中炸开。
炸得安子山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怀孕?
晨小玉……也怀孕了?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远远超过了离职本身。
安子山像个木偶般僵在那里,视线在晨小玉平静的脸庞和她微微隆起的、被宽松针织衫巧妙遮掩的腹部之间来回逡巡,却无法聚焦。
三个月……三个月前妻子童梦瑶怀孕,而现在晨小玉她也……
“小妹,多久了?”尽管被震惊到了,但安子山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三个月了。”晨小玉回了句。
“你……”
安子山喉头滚动,却只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拒绝?
挽留?
以什么立场?
用什么理由?
以一个上司的身份?
还是一个……朋友的身份?
又或者用知己的口吻?
还是用那个曾让她心生涟漪却又被强行掐灭的男人的身份?
安子山深知,晨小玉的离职申请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天经地义。
一个孕妇,选择回家安胎休息,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来呢?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堵死了安子山想挽留这个女人的借口。
然而,就在这理性认知清晰无比的瞬间,一股汹涌而陌生的洪流,比理智更快、更猛烈地冲垮了安子山心中那道苦筑了三个月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