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热烈的气氛像是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明天就来?”
梅雪脸上的笑容略微顿了顿,拉着女儿的手也紧了紧。
亲家要来照顾怀孕的女儿,这本是情理之中,但“明天”这个时间点,以及“照顾”这个长期意味的词,还是让她作为母亲的心本能地微微揪了一下。
童标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短暂的愣怔后,立刻恢复了爽朗。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报纸,重重一拍大腿,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朗声笑道:
“哈哈!好啊!双喜临门!这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来得好!亲家能来照顾你,那是他们的心意,也是你的福气!我和你妈也放心多了!”
紧接着,童标看向妻子,
“梅雪啊,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叫人把房子好好的收拾一番,准备迎接亲家的到来了?”
“就二楼靠东边那屋子把,那屋子安静,向阳,正好给亲家他们住!”
“而且那屋空间大些,亲家住着也自在!”
童标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和不情愿,只有一种大家长的豁达和对女儿处境的体谅。
梅雪立刻领会了丈夫的意思,那份微小的纠结瞬间被更重要的“大局”取代。
女儿需要的是一个和谐的环境安心养胎,而亲家的到来已成定局,作为父母,他们不仅要接纳,更要替女儿把这份“接纳”做得漂亮、周全,让女儿没有后顾之忧。
梅雪立刻点头:
“对对对!老童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把书房的被褥全换成新的!枕头要软一点的,亲家母腰不太好……”
梅雪边说边转身就要往外走,行动力丝毫不输女儿。
看着父母毫不犹豫的样子,只为给她和即将到来的公婆腾挪出更宽敞的环境,只为让她未来的日子少一分可能的尴尬和压力,童梦瑶的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涌了上来。
她哽咽着,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母亲:“妈……”
“傻孩子,哭什么,这是好事儿!” 梅雪拍着女儿的背,声音也带了点湿意,
“亲家这么看重你,这么疼你,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人多热闹,互相有个照应,多好!你只管安心养着,其他的,有爸妈在呢。”
翌日,天空湛蓝如洗。
安子山也请了假,小两口早早就驱车前往高铁站。
童标和妻子梅雪也没闲着,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地打扫房间、采购新鲜果蔬鱼肉,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宛如迎接一场盛大的节日。
当熙熙攘攘的出站口终于出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童梦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妈!爸!这儿!”安子山高高地挥舞着手臂,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母亲牛桂花穿着一身簇新的、洗得发硬的碎花衬衫和深色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此刻却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
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旧布包,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更沉的超大号编织袋。
而父亲安老八则紧随其后,略显拘谨,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手里同样提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
“子山!梦瑶!”
牛桂花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儿子儿媳,尤其是看到儿媳妇梦瑶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她几乎是踉跄着挤开人群奔了过来,肩膀上的大包小包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
安子山赶紧迎上去接行李,那麻袋一入手,惊人的重量让他手臂猛地一沉。
“妈,您这都带的什么啊?这么沉!”
“不沉不沉!”
牛桂花喘着气,眼睛却一秒钟都没离开儿媳妇童梦瑶的肚子,那份期盼和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都是好东西!自家鸡下的蛋,最补了!还有后院种的枣、核桃、花生……都是纯天然没打过药的!”
“还有你爸特意去镇上买的土猪排骨、老母鸡,炖汤最养人!”
“哦对了,还有邻居张婶给的新棉花做的几套小被褥……”她如数家珍,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过来。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儿媳妇童梦瑶脸上。
童梦瑶早已调整好表情,带着最温暖的笑意,主动迎上前一步,声音清脆而真诚:
“妈,爸,路上辛苦了!”
那声“爸,妈”叫得极其自然顺畅,仿佛已在心底排练过千百遍。
听到这声称呼,牛桂花的身体明显一震,像是被巨大的电流击中。
她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的手,下意识地在衣襟上用力擦了擦,似乎想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然后才颤抖着伸出来,一把紧紧握住了童梦瑶的手。
婆婆牛桂花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带着乡野阳光和泥土的气息,力道大得让童梦瑶微微一缩。
但那份传递过来的灼热温度却异常熨帖。紧接着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里面迅速蓄满了浑浊的泪水,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好孩子!好闺女!妈来了……妈来照顾你……”
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只化成一声深情的呼唤和汹涌而出的泪。
紧接着,牛桂花拉着童梦瑶的手,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嘴里喃喃念叨着:
“瘦了,比上回瘦了,得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