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凌晨四点,城市边缘的废弃集装箱堆场被雾气裹成灰蓝色。风从铁皮缝隙穿过,发出“呜——呜——”的长哨,像某种巨兽在磨牙。林野抱着那本缺角《新华字典》,跟在灰生身后,一步步走向堆场深处——那里,一只被改造成“柜台”的旧冷藏箱,正等着完成一场“合法交易”。
冷藏箱外壳刷着褪色的“人血白蛋白”广告字样,箱门半掩,像一张等待咬合的嘴。柜台后坐着老孙——废品收购站的老板,也是“灰鸽子”生态圈最里层的“巢换官”。他戴棉军帽,手里握着一把用旧称砣改成的“交易锤”,锤头轻敲箱壁,发出“铛、铛、铛”的七拍节奏,像给即将开始的交易定下暗号。
规矩被灰生用粉笔写在箱门内侧:
- 硬封面旧书按“资料”计价——3元/公斤;
- 完整无缺字典按“工具书”计价——5元/公斤;
- 缺页但可阅读字典按“残本书”计价——4元/公斤;
- 所有“文字”可换“药物”,药物按“巢价”计价——青霉素V钾2元/板,阿莫西林3元/板,头孢拉定5元/板,人血白蛋白15元/瓶(过期十天仍冷藏)。
林野把怀里的《新华字典》放在柜台——塑料封面裂了一道口,却完整无缺,重0.8公斤。老孙眯眼,用交易锤轻轻敲了敲封面,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历史,按下第一枚私章。
“工具书,5元/公斤,0.8公斤,4元整。”
声音低而稳,像在宣判,又像在赦免。灰生从网兜里掏出第二本——《儿童抗生素应用手册》,封面被老鼠啃掉一角,却仍能阅读,重0.5公斤。
“残本书,4元/公斤,0.5公斤,2元整。”
交易锤落下,发出“铛”的脆响,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剪断的脐带,钉上最后一枚铆钉。
老孙从柜台下摸出一只白色药盒,盒面印着“注射用青霉素钠 80万单位”,原进价4.5元,按“巢价”4元整,另送两支皮试液。他把药盒放在柜台,像给某段尚未被命名的光,点上一盏灯。灰生把4元整推回去,声音低却稳:
“不要钱,要药——青霉素V钾2板,阿莫西林1板,另送1瓶过期白蛋白。”
老孙咂咂嘴,交易锤再次落下,发出“铛”的脆响,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自由,盖上一枚无法申诉的章。
文字变现的刹那完成——知识是抗生素,抗生素是命,命是火,火是路。
交易结束,灰生把两板青霉素V钾、一板阿莫西林、一瓶过期白蛋白塞进林野怀里,像把两副更轻的骨骼同时递给她。他转身,用交易锤轻轻敲了敲柜台,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历史,按下最后一枚私章。
回到集装箱,灰生给“红仔”做皮试——针头从输液管剪下,在腕侧挑起一小片皮丘,15分钟后,红疹未起,绿灯亮起。林野用蜡烛烤弯一次性注射针头,把80万单位青霉素稀释进矿泉水瓶——水瓶曾被用来装尿,如今被刷得发亮,像重新命名的“生命”。注射时,“红仔”腿上的脓血顺着输液管往外涌,像一条被激怒的小蛇,却渐渐褪了颜色。
第三天清晨,红仔的体温降到38℃,溃烂边缘长出粉色新肉。灰生把空药瓶排在集装箱壁,像给一场无声的胜利列队。林野用剪刀尖在瓶身刻下一行小字:
“文字变现,第一次合法交易,救命一次。”
她把空瓶与字典并排,像把两具骨骼摆成十字架,也像给“灰鸽子”的生态圈,再刻一道处方:
“文字是抗生素,抗生素是命,命是火,火是路,路是名字——名字,叫野。”
交易成为节奏:
- 第一周,字典换青霉素;
- 第二周,手册换阿莫西林;
- 第三周,小王子换头孢拉定;
- 第四周,完整字典换过期白蛋白。
每一次交易,老孙都用交易锤轻轻敲一下柜台,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历史,按下最后一枚私章;每一次交易,林野都用剪刀在空药瓶上刻一行小字,像给某段尚未被完全命名的自由,再刻一道处方。
交易继续,文字继续,药物继续,火继续。集装箱顶的“鸽哨”被风吹得“咕咕”响,像给整个夜巢哼一支不成调的摇篮曲。林野把奶粉罐抱在胸前,像抱住另一颗心脏。她对着火堆熄灭后的黑暗,无声地说:
“文字变现,第一次合法交易,救命一次,也救命一生。”
黑暗里,一粒光,正悄悄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