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再次被母亲带着试探的关切打破:
“儿子,梦瑶她……她还好吧?”
母亲的话题自然地转向了儿媳。
安子山能听出母亲声音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知道父母期盼什么,想要什么。
安子山知道,父母等这一天,等得望眼欲穿,等了好多年了!
从他成年的那天开始,从给他在十里八乡说对象的那天开始,从他和童梦瑶结婚的那天开始......
母亲含蓄又热切的目光,父亲偶尔提及邻家孙子时那掩饰不住的羡慕,都成了无声的催促。
如今,妻子童梦瑶她怀孕了!
此刻的安子山只想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捧给电话那端最亲的人。
“妈!”
安子山深吸一口气,感觉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巨大幸福感令他喉咙发紧,
“梦瑶她……她怀孕了!”
这句话终于冲破了所有的酝酿和迟疑,激动地从安子山嘴里迸发出来。
寂静。
听筒里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仿佛时间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凝滞了。
他能想象母亲此刻骤然睁大的双眼,那难以置信的神情。
“什么?!”
下一秒,母亲尖锐的、拔高的惊呼声几乎穿透了听筒,
“儿子!你……你不是在哄你妈开心吧?梦瑶她……她真……真怀孕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狂喜的颤抖,又交织着一种害怕落空的巨大怀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里挤出来的。
“嗯!”
安子山用力地点头,尽管母亲看不见,但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骤然璀璨的灯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真怀孕了!妈,是真的!一个多月了!” 安子山补充道,仿佛这样更能增添这消息的可信度。
“太好了!哎哟!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啊!”
话筒里,母亲的声音彻底变了调,那是一种混杂着哽咽与狂喜的呼喊,背景里似乎还传来父亲急促而模糊的询问声,
“他爸!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我们有孙子了!”
紧接着,母亲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决断,急促得如同骤雨敲打着窗棂,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行动力:“儿子!你等着!什么都别管!我和你爸,明天!明天一早就赶过去!我们这就收拾!”
电话那头瞬间变得喧嚣起来。
安子山清晰地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已经在屋里小跑了起来。
“老头子!快!去后院鸡笼抓两只最肥的母鸡捆好!要咱家自己喂粮食的!城里买不着这么好的!”
“哎哟我的老花镜呢?你看见我那个蓝色的布包没?装着我给娃娃做的那些小虎头鞋和小肚兜的!就那个蓝底白花的!”
“还有咱晒的那些干蘑菇、干豆角、山核桃仁!都装上!记得把上次二叔家给的山蜂蜜也带上!给梦瑶冲着喝,最养人!”
“药!我的降压药你帮我装好了吗?”
父亲的声音时而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说老婆子,咱们火车票还没买呢!……”
“买票?对!买票!”
母亲的声音猛地拔高,
“老头子你快去问问隔壁老李家小子!他不是会弄那个手机买票吗?让他帮忙!就买最早一班!卧铺!硬卧就行!要下铺!”
背景音里立刻又添上了父亲推开大门走出去的声音。
安子山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这混乱而热烈的声响,母亲的每一声催促,都像鼓点敲在他的心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这不再仅仅是奔赴一个喜讯,这是一场跨越千里、毫无保留、倾尽所有的爱的迁徙。
父母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急切地想要浓缩进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只为能早一刻抵达他们身边,分享那份照亮他们晚年生活的最大期盼。
那一刻,安子山仿佛已经看到那笨重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故乡晒场上细碎的阳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父母相互搀扶着挤上绿皮火车那略显狭窄的车门的场景,
漫长的旅程将在铁轨与车轮单调的撞击声中展开,
火车上,母亲会兴奋地低声和父亲絮叨着未来的孙子,猜测着是男孩还是女孩,憧憬着宝宝长得像谁,盘算着到了之后如何照顾儿媳妇梦瑶的饮食起居,
而父亲会倾听着,偶尔插上一句,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罕见的、孩子气的笑容。
他们会一遍遍清点随身行李里的东西,生怕漏掉任何一件自认为对儿子、儿媳和未出世的孩子有用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