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帆指西洋，威镇四海
第五章 巨港风云1
南海的风浪渐渐平息，湛蓝的海面如同一块被阳光打磨过的巨大蓝宝石，在烈日下泛着粼粼波光，偶有飞鱼跃出水面，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又迅速沉入海中，激起细碎的浪花。郑和率领的大明舰队正朝着苏门答腊国的方向航行，六十艘苍山船在前开路，船首的铁质撞角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三十艘福船居中护航，高大的船楼如同移动的堡垒，甲板上的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海面；四十艘补给船紧随其后，满载着粮草、淡水与贸易货物，船帆相连，遮天蔽日。“日月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红底黄纹的旗帜上，日月图案熠熠生辉，如同一片移动的陆地，气势磅礴地划破海面。
“总兵官，前方便是苏门答腊国的巨港海域！”王景弘手持海图，快步登上“大明号”的船楼。他身着赤色战甲，甲叶上还残留着南海的盐霜，脸上带着海风吹拂的风霜，下颌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眼中却满是振奋——巨港是苏门答腊国的第一大港，也是南洋通往印度洋的咽喉要道，掌控着马六甲海峡以西的贸易命脉，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郑和接过海图，目光落在标注“巨港”的位置，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这张海图是郑和船队专门绘制的西洋海图，用桑皮纸制成，上面用墨线清晰地勾勒出海岸线、港口、暗礁，还用朱笔标注了水深与风向。他身着亮银色铠甲，腰佩七星宝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蓝宝石，海风掀起他的藏青色披风，露出铠甲下挺拔的身姿，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大海。“传本帅令，舰队减速，派出三艘苍山船先行探查，确认巨港的动向，务必摸清港口内战船数量与防御部署。”
“遵命！”王景弘应声而去，声音洪亮。很快，三艘苍山船便降下主帆，调整船舵，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巨港方向疾驰而去，船尾留下三道白色的航迹，在湛蓝的海面上格外显眼。
半个时辰后，探查的苍山船传回消息——快船手站在“大明号”的船楼下方，高声禀报：“总兵官！巨港港口戒备森严，三十余艘苏门答腊战船停泊在港口内，城墙上布满了火炮与弓箭手，连码头的栈桥都架设了拒马！更异常的是，港口内还有三艘外形奇特的战船，船身狭长，船帆呈三角形，船舷两侧布满了火炮，像是来自西洋的佛郎机战船！”
“佛郎机人？”郑和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佛郎机人便是欧洲的葡萄牙殖民者，自永乐初年便频频出现在南洋海域，凭借着改良的火炮与轻快的战船，抢夺大明商船，侵占番国港口，去年还曾在满剌加海域拦截过大明的朝贡船队，早已引起大明水师的高度警惕。如今他们出现在巨港，显然是与苏门答腊国的某些势力有所勾结，妄图染指南洋商路。
“总兵官，据探查的士兵回报，苏门答腊国如今正处于内乱之中。”李敢也登上船楼，他身着黑色战甲，肩甲上雕刻着猛虎纹，手中握着一把环首刀，刀鞘上缠着防滑的麻绳。他沉声禀报：“老国王马哈茂德去年病逝，生前未立明确储君，留下两个儿子——长子阿拉丁占据巨港，凭借父亲留下的嫡系兵力继承王位；次子拜里米苏拉不服，率领母亲家族的部众占据北部的亚齐港，招兵买马，与阿拉丁形成对峙之势。而佛郎机人便是阿拉丁请来的援军，据说已签订盟约，若佛郎机人能帮他平定拜里米苏拉的叛乱，阿拉丁便将巨港的通商权交给佛郎机人，允许他们在港口设立商馆，垄断苏门答腊的香料贸易。”
郑和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巨港作为南洋的重要港口，每年从这里输出的胡椒、香料占西洋贸易的三成以上，若被佛郎机人掌控，不仅会切断大明的南洋商路，让朝廷损失巨额关税，还会让西洋殖民者在南洋站稳脚跟，日后必成大明心腹之患。“看来，此次苏门答腊之行，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钟，“传本帅令，舰队在巨港外二十里处下锚，暂时不要靠近港口，避免引发冲突。同时，派通译周满前往巨港，面见阿拉丁，就说大明总兵官郑和率舰队前来，奉永乐皇帝陛下之命，慰问苏门答腊国，商议两国通商与邦交事宜。”
“遵命！”侍卫们齐声应道，迅速传达命令。
舰队很快在巨港外的海域下锚，锚链“哗啦啦”地沉入海中，溅起阵阵水花。郑和立于船楼，目光远眺巨港——港口的城墙高达十余丈，用青黑色的火山岩砌成，墙体上布满了射击孔，城墙上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海面，如同蛰伏的猛兽；数十艘苏门答腊战船在港口内巡逻，船身上插着阿拉丁的金色旗帜，而三艘佛郎机战船格外显眼，船身狭长，桅杆上挂着红色的十字旗，船舷两侧各架设着八门火炮，数量远超苏门答腊的战船，散发着令人警惕的气息。
不久后，前往巨港的通译周满返回，他身着大明的青色官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手中捧着一封用棕榈叶写就的书信。“总兵官，阿拉丁回复了，他愿在次日清晨在巨港的王宫接见您，但只允许您带十名随从入城，且不得携带武器，说是为了‘避免误会’。”周满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那阿拉丁态度傲慢，身旁的佛郎机人更是目空一切，连看都不看末将一眼。”
“哼，这阿拉丁倒是谨慎，怕是怕我们趁机拿下他，又想借着佛郎机人的势力摆架子。”王景弘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总兵官，依末将看，这阿拉丁与佛郎机人勾结，心怀不轨，根本没有诚意与我大明通商。我们不如直接率军攻破巨港，逼他交出佛郎机人，俯首称臣！我大明水师三十艘福船、六十艘苍山船，拿下巨港易如反掌！”
李敢也点头附和，握着环首刀的手微微用力：“是啊总兵官！佛郎机人在南洋横行霸道，早就该教训教训他们了！此次正好借机扬我大明国威，让番国看看我大明水师的厉害！”
郑和却摆了摆手，眼神深邃如渊：“不可。我们此次西洋之行，以‘宣德化，柔远人’为宗旨，是为了稳定南洋局势，维护大明商路，而非无端兴兵。若贸然攻城，只会让苏门答腊百姓误会大明恃强凌弱，反而会让佛郎机人有机可乘，挑拨大明与番国的关系。明日，本帅便带十名随从入城，不带武器，看看这阿拉丁究竟有何打算，也让他见识一下大明的气度与威严。”
次日清晨，海风轻拂，带着淡淡的海盐与胡椒气息，朝阳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郑和身着青色便服，腰系玉带，未佩宝剑，只带了王景弘、李敢与八名精锐侍卫，乘坐一艘乌篷小船，朝着巨港驶去。小船靠近港口时，便看到阿拉丁派来的使者早已等候在码头，使者身着金色的丝绸长袍，头戴羽毛冠，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弯刀的苏门答腊士兵，士兵们皮肤黝黑，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兽皮裙，神色警惕地盯着郑和一行人，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大明总兵官大人，我王已在王宫等候，请随我来。”使者对着郑和躬身行礼，语气看似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目光在王景弘与李敢身上停留许久——两人虽未佩刀，却身形挺拔，气势凛然，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将士。
郑和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跟着使者穿过码头。巨港的码头十分繁华，数十艘商船停泊在岸边，有大明的福船、南洋的独木舟、西洋的多桅船，工人正忙着装卸货物，扛着胡椒袋的搬运工汗流浃背，喊着号子穿梭在栈桥上。码头上的货物堆积如山，有来自大明的丝绸、瓷器、铁器，也有来自南洋的胡椒、香料、象牙，还有来自西洋的玻璃器皿、钟表、呢绒。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木质的店铺门楣上挂着各色招牌，有华人开设的绸缎庄、瓷器行，马来人开设的香料铺、珠宝店，还有印度人开设的布匹店，行人来来往往，肤色各异，语言混杂，一派热闹景象。
几名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正站在一家香料铺前，与店主讨价还价，他们身着黑色的紧身衣，腰间佩着长剑，手指着香料袋，用生硬的马来语大声嚷嚷，神色傲慢，时不时还用手拍打店主的肩膀，态度十分无礼。
王景弘压低声音对郑和说道：“总兵官，你看那些佛郎机人，在巨港如此嚣张，显然是有阿拉丁撑腰，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地盘。”
郑和微微点头，目光扫过那些佛郎机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却并未多言，只是跟着使者继续前行。他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房屋墙壁上，张贴着阿拉丁的告示，上面用马来文与梵文写着招募士兵的内容，还有不少士兵在街道上巡逻，气氛看似繁华，实则暗藏紧张。
王宫位于巨港的中心，是一座用红木与砖石搭建的两层建筑，屋顶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屋檐下悬挂着彩色的布条，随风飘动。王宫前的广场上，站满了手持长矛的苏门答腊士兵，士兵们头戴铜盔，身披藤甲，个个神情严肃，戒备森严，广场中央还架设着两门小型火炮，炮口对准王宫大门，显然是怕有人突袭。
进入王宫大殿，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的地面铺着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兽皮与长矛，殿内两侧摆放着数十根红木柱子，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阿拉丁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王座用象牙与红木制成，镶嵌着各色宝石，他身着金色的王袍，头戴镶嵌着红宝石的王冠，年约三十，面容英俊，鼻梁高挺，却带着一丝阴鸷，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并不平静。他的两侧站着数十名大臣，左侧是苏门答腊的贵族，身着丝绸长袍，头戴金冠；右侧则站着四名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他们身着黑色的铠甲，腰间佩着长剑，胸前佩戴着红色的十字徽章，眼神傲慢地盯着郑和一行人，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
“大明总兵官郑和，参见苏门答腊国王陛下。”郑和微微躬身，动作幅度不大，却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仪，又丝毫没有卑躬屈膝之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君臣相见，而非番邦朝贡。
阿拉丁坐在王座上，目光审视着郑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一丝试探：“郑和总兵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王本应设宴接风，只是近日国内多事，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不知总兵官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本帅此次前来，一是代表大明永乐皇帝陛下，向苏门答腊国致以问候，愿两国世代友好，永结盟好；二是为了商议两国通商事宜。”郑和直视着阿拉丁，声音沉稳有力，“大明与苏门答腊国通商往来已久，我大明的丝绸、瓷器、铁器深受贵国百姓喜爱，贵国的胡椒、香料也在大明备受欢迎。本帅希望能进一步加强两国贸易，降低关税，扩大通商规模，同时共同维护南洋商路的安全，打击海盗，保障商旅安全。”
“通商？”阿拉丁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王座上，目光转向身旁的佛郎机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本王与佛郎机朋友早已达成协议，今后巨港的通商权由佛郎机人独家负责。大明若想在巨港通商，需向佛郎机人缴纳三成关税，且不得干涉苏门答腊国的内政，否则，本王便下令禁止大明商船进入巨港。”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高大的佛郎机将领便上前一步，他金发碧眼，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郑和总兵官，我们佛郎机的火炮天下无敌，战船速度最快，苏门答腊国已与我们结盟。大明若识相，便乖乖缴纳关税，遵守我们的规矩；否则，我们的火炮会让你们知道厉害！你们的战船，在我们面前不堪一击！”
王景弘与李敢闻言，顿时怒目而视，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虽未佩刀，却依旧摆出了戒备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郑和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目光冷冽地盯着那名佛郎机将领，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佛郎机人，这里是苏门答腊国，是大明的藩属之地，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撒野！大明水师的福船，排水量逾千吨，船上的红衣大炮射程三里，威力远超你们的火炮；大明将士的刀锋，历经百战，斩杀过的海盗与叛军不计其数，比你们的更加锋利。若你们再敢口出狂言，本帅不介意让你们尝尝大明水师的厉害，让你们的战船永远沉在这片海域！”
那佛郎机将领被郑和的气势震慑，竟一时语塞，后退了半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曾听闻过大明水师的威名，却没想到眼前的郑和如此威严，仅凭气势便让他心生畏惧。阿拉丁见状，脸色变得难看，却依旧强装镇定，语气生硬地说道：“郑和总兵官，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本帅只是在提醒陛下，认清形势，莫要引狼入室。”郑和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佛郎机人远道而来，并非真心帮助陛下平定叛乱，而是为了侵占巨港，掠夺苏门答腊的财富与资源。今日他们能帮你对付拜里米苏拉，明日便能用火炮对准你的王宫，夺走你的王位。陛下若执迷不悟，迟早会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阿拉丁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何尝不知道佛郎机人的野心，只是拜里米苏拉的叛乱让他焦头烂额，手中的兵力不足以抗衡，才不得不借助佛郎机人的力量。如今被郑和点破，心中顿时有些动摇，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王座的扶手。
就在这时，一名苏门答腊侍卫匆匆跑进大殿，他身披藤甲，神色慌张，跪在地上，用马来语大声喊道：“陛下！不好了！拜里米苏拉率领大军攻打巨港北门，已经攻破了外城！佛郎机人的战船也被拜里米苏拉的舰队围困在北门海域，请求陛下立刻派兵支援！”
“什么？！”阿拉丁大惊失色，猛地从王座上站起来，金色的王袍滑落肩头，脸色苍白如纸，“拜里米苏拉怎么敢突然攻城？他的兵力明明不如本王！佛郎机人的战船不是在北门海域设防吗？怎么会被围困？”
那名佛郎机将领也脸色大变，厉声说道：“不可能！我们的战船装备精良，火炮威力强大，拜里米苏拉的那些破船根本不是对手！一定是你们的情报有误，或者是你们的士兵临阵倒戈！”
“情报千真万确！”侍卫急声道，声音带着哭腔，“拜里米苏拉的舰队中有五艘大船，上面装备着从大明商人手中购买的红衣大炮，炮火十分猛烈，佛郎机人的战船已经被击沉了两艘，剩下的一艘也被团团围困，船身多处受损，眼看就要沉没了！北门的守军已经抵挡不住，拜里米苏拉的大军很快就要攻进内城了！”
阿拉丁顿时慌了神，在大殿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却无计可施。他手中的权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口中不断咒骂着拜里米苏拉。他看向佛郎机将领，语气急促：“快！你们立刻率领士兵前往北门支援！一定要守住内城，不能让拜里米苏拉攻进来！”
佛郎机将领却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说道：“陛下，我们的兵力都在战船和城墙上，现在城内空虚，只剩下几百名士兵。若我们离开王宫，拜里米苏拉的大军攻进城来，陛下的王位就保不住了！我们不能离开！”
阿拉丁彻底慌了，他看着殿内的大臣，大臣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看向佛郎机人，佛郎机人却只顾着自保，根本不顾他的安危。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郑和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求助的光芒，却又碍于国王的面子，迟迟不肯开口，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郑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早已了然。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陛下，若信得过大明，本帅愿率领大明水师，帮你解围。”
阿拉丁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快步走到郑和面前，不顾国王的威严，对着郑和深深鞠躬，语气带着恳求：“总兵官若能帮本王解围，本王愿与佛郎机人断绝所有关系，永远臣服大明，岁岁朝贡，将巨港的通商权全部交给大明，任由大明在巨港设立通商署与水师驿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