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仪闹过之后,别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顾承泽似乎更加忙碌,在家的时间更少,即使回来,周身的低气压也让人不敢靠近。林初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日渐枯萎。孕反似乎也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加重了。
这天夜里,林初夏被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搅醒。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晚餐勉强吃下的那点东西早就吐空了,只剩下苦涩的胆汁。剧烈的呕吐牵动着小腹,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她浑身冷汗淋漓,虚弱地扶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狼狈不堪的女人,只觉得一阵阵绝望。
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喉咙火烧火燎。她虚弱地走出卫生间,想去厨房倒杯水。深夜的别墅一片死寂,只有走廊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她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走向楼梯。刚走到楼梯口,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她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啊!”她短促地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预想中的疼痛和撞击并没有到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进一个宽阔而温热的怀抱里。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雪茄味瞬间将她包围。
林初夏惊魂未定,心脏狂跳,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急促地喘息着。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是顾承泽。
他显然也是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领带微微扯开,身上带着一丝深夜的寒意。他低头看着她,眉头紧锁,眼神不再是惯常的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丝……惊愕?和一种林初夏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困惑。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初夏被他这样抱着,浑身僵硬,挣扎着想推开他:“没……没事,有点恶心……”她声音虚弱,带着呕吐后的沙哑。
顾承泽没有松手,反而收紧手臂,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额头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拧得更紧。“吐了?”
林初夏难堪地点点头,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忍不住捂住嘴,发出一声干呕。
顾承泽的眸色深了深。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林初夏无比惊愕的动作——他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林初夏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顾承泽抱着她,步伐沉稳地走下楼梯,走向厨房。他的怀抱意外地平稳有力,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林初夏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
顾承泽将她小心地放在厨房中岛台旁的高脚椅上。厨房很大,整洁得如同样板间。他打开冰箱,拿出瓶装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嘴边。
“喝点水。”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下的……笨拙?
林初夏确实渴极了,也顾不得许多,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冰水。冰凉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等着。”顾承泽放下水瓶,转身打开橱柜翻找起来。他显然对厨房极其陌生,动作有些生疏。最终,他找到了一罐蜂蜜。他烧了一点热水,舀了一勺蜂蜜进去搅匀,然后又将杯子放到冷水下冲了冲,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温的,喝掉。”命令的口吻。
林初夏看着眼前这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又看了看顾承泽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明显带着一丝……不自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地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带着淡淡甜味的液体滑入胃里,奇迹般地安抚了翻腾的恶心感,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顾承泽就站在她旁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喝水。厨房里只有她小口喝水的声音和他偶尔调整站姿时衣料的摩擦声。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
“还难受?”他忽然问。
林初夏摇摇头,捧着温热的杯子:“好多了……谢谢。”
顾承泽似乎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冷硬。他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样子,眉头又蹙了起来:“张医生开的药没吃?”
“吃了……”林初夏低声回答,“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她意有所指。沈静仪的羞辱,他的冷漠,这牢笼般的窒息感……
顾承泽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想到刚才她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想到她呕吐时的痛苦模样,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烦躁和……心疼?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恼怒。
“明天让张医生过来看看。”他最终只是生硬地说,“以后不舒服,按铃叫陈伯或者小玲,别自己乱跑。”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冷?
林初夏点点头:“嗯。”
蜂蜜水喝完了,胃里舒服了很多,倦意也重新袭来。顾承泽看着她困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再次将她打横抱起。
这一次,林初夏没有惊呼,只是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他抱着她上楼梯时稳健的步伐,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此刻竟奇异地不再让她感到排斥,反而带来一种莫名的、脆弱时的依靠感。这种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承泽将她抱回客房,轻轻放在床上。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并非粗暴。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眼神复杂难辨。
“睡吧。”他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林初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顾承泽的怀抱,他递来的蜂蜜水,他生硬却带着一丝笨拙的关切……这和他平时那个冷酷无情、掌控一切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似乎在这冰冷的囚笼裂开了一道缝隙,透了出来。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林初夏抚摸着温热的胃部,那里还残留着蜂蜜水的暖意。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这短暂的温情,是怜悯?是责任?还是……别的什么?
而门外,顾承泽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抱着她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那么轻,那么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他烦躁地吐出一口烟圈,试图驱散心中那丝陌生的、让他极度不适的柔软情绪。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孩子,仅此而已。然而,那杯蜂蜜水的温度,却仿佛透过指尖,一直烫到了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
裂痕,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