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国际机场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林星晚的感官。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起降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她一手紧紧牵着好奇张望的安安,另一只手吃力地拖着那个用了四年、边角磨损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沉甸甸的画板包和装着安安必需品的妈妈包。
四年了。双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空气似乎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离开时的绝望心碎,仿佛还烙印在每一寸记忆里。她下意识地将安安往身边拢了拢,仿佛这样就能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妈妈,好多人呀!大飞机!”安安兴奋地指着窗外,小脸因为新奇而红扑扑的,完全不懂母亲内心的惊涛骇浪。
“嗯,安安乖,跟紧妈妈。”林星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只想快点离开机场,去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把自己和安安藏起来,完成工作,然后立刻离开。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等待行李转盘时,安安突然皱起小眉头,蔫蔫地靠在她腿上:“妈妈,安安肚肚不舒服……想吐……”
林星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蹲下摸安安的额头,有点烫!小家伙在飞机上就没什么精神,她还以为是旅途劳顿,现在看来是病了!
“安安不怕,妈妈在。”她当机立断,放弃了等行李,抱起有些发烫的女儿,在询问台问清方向,急匆匆地冲出机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市儿童医院。
儿童医院永远人满为患。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焦灼询问声,形成一种特有的、令人心慌的氛围。林星晚抱着恹恹的安安,挂号、排队、量体温。三十八度五。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肩头,林星晚的心揪成一团,什么A市的阴影、顾辰屿的威胁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对女儿的担忧。
终于轮到她们。诊室里,年轻的女医生仔细检查了安安的喉咙、听了心肺,又看了看林星晚带来的南屿社区医院的体检报告(上面血常规有几项轻微异常标记)。
“扁桃体有点红肿,初步看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发热。不过……”医生指着报告单,“孩子妈妈,你看这里,血红蛋白和红细胞计数稍微偏低,虽然还在临界值,但结合孩子脸色有点苍白,精神不太好,我建议还是再查个血常规,排除一下其他可能。小孩子,谨慎点好。”
“好,好,我们查!”林星晚没有丝毫犹豫。安安的健康高于一切。
抽血窗口前,安安看到针头,吓得哇哇大哭,小身体在林星晚怀里拼命扭动。林星晚心疼得要命,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抚:“安安不怕,妈妈抱着呢,一下下就好了,像被小蚊子叮一下……”她手忙脚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米色外套在挣扎中被安安蹭得皱巴巴,整个人显得狼狈又脆弱。
就在她好不容易哄得安安稍微平静,护士准备下针的瞬间,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清冽的雪松木质香调,风尘仆仆却又气场迫人地,从走廊拐角处大步走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棘手事务后的疲惫,但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他是来探望一个因意外住院的、重要合作方老总的孙子,刚从公司紧急会议中抽身赶来。
顾辰屿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嘈杂的候诊区,掠过那些焦急的家长和哭闹的孩子,本欲径直走向VIP病房区。然而,就在视线即将移开的刹那,那个抱着孩子、侧对着他、正柔声安抚怀中哭闹小人儿的纤弱背影,像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遭所有的喧嚣——孩子的哭声、家长的安抚声、护士的叫号声——都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音。顾辰屿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那个背影……那个刻入骨髓、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折磨他的背影!即使隔着四年时光的尘埃,即使她比记忆中更清瘦单薄,即使她此刻显得那样狼狈无助……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星晚!
真的是她!她回来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四年前图书馆初遇的明媚,星空下她羞涩的笑容,最后决裂时她心碎绝望的眼神……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然后,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震颤,移到了她怀里那个哭得小脸通红、正被护士按住小胳膊抽血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因为哭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那张脸……那张小小的、稚嫩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顾辰屿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双眼睛!那双此刻因为哭泣而水汪汪、眼尾微微上挑的黑亮大眼睛!那蹙起的小眉头!那鼻梁的弧度!那抿着的小嘴!
像!太像了!像得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认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撞入他的脑海,将他所有的理智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