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奶瓶、尿布和画笔的交替中,悄然滑过了三年。
小小的出租屋依旧是那个出租屋,但里面早已被生活的痕迹填满,充满了烟火气和童趣。墙壁上贴满了林星晚的画稿和安安的“大作”——歪歪扭扭的太阳、看不出形状的小人儿,用蜡笔涂抹的彩色世界。地上散落着各种玩具,角落里堆放着成箱的绘本。
安安三岁了。她继承了林星晚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但那双黑亮有神、眼尾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还有思考问题时下意识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却像极了那个远在记忆深处的男人。她像一株沐浴着阳光和风雨的小苗,健康活泼地成长着。
“妈妈!你看!安安画的大鱼鱼!”安安举着一张涂满蓝色蜡笔的纸,摇摇晃晃地跑到正在电脑前赶稿的林星晚身边,献宝似的递给她。小家伙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小裙子,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小脸红扑扑的。
林星晚停下手里的工作,接过画纸,夸张地赞叹:“哇!安安画得真棒!这条大鱼鱼好神气啊!是在大海里游泳吗?”
“嗯嗯!游游游!”安安开心地拍着小手,然后好奇地凑到电脑屏幕前,“妈妈在画什么?”
屏幕上,是一幅正在上色的儿童绘本插画——一片开满星星点点小花的原野上,一只戴着草帽的小兔子正踮着脚去够树上的红苹果。画面温暖明亮,充满童趣。
“妈妈在画小兔子摘果果呢。”林星晚把安安抱到腿上,指着屏幕,“等安安再长大一点,妈妈就把安安画的故事也画出来,印成书,好不好?”
“好耶!”安安欢呼起来,搂住林星晚的脖子,在她脸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安安最爱妈妈了!”
女儿甜甜的吻和依恋的话语,瞬间驱散了林星晚所有的疲惫。这三年来,她靠着近乎苛刻的节俭和拼命接稿,日子虽然依旧不宽裕,但至少稳定了下来。“晚星插画”的口碑在线上和一些本地的母婴、文创圈子里积累了起来。她接的稿子单价慢慢提高了,从最初几十块的散单,到现在能接到几百甚至上千块的系列绘本插画或者品牌包装设计。她还开通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分享一些插画过程和育儿日常,积累了一些粉丝,偶尔能接到推广。
生活依然忙碌得像打仗。白天送安安去小区里收费低廉的托儿所(这是她最大的一笔固定开销),她就在家争分夺秒地画稿。下午接回安安,一边陪玩一边还要处理客户消息、修改稿件。晚上哄睡安安后,才是她效率最高的创作时间,常常熬到深夜。
身体的疲惫是常态,但看着安安健康快乐地长大,看着自己的画技日益精进,甚至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认可度,林星晚的内心是充实而满足的。她不再是那个被抛弃后茫然无助的女孩,她是一个能为自己和孩子撑起一片天的母亲。
周末,她会带安安去免费的社区公园玩。看着安安在滑梯上欢快地爬上滑下,在沙坑里专注地堆着城堡,和小伙伴奶声奶气地交流,林星晚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捕捉着女儿生动的瞬间。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安安没有爸爸呀?”一次从公园回家的路上,安安仰着小脸,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清澈的大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
林星晚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该来的问题,终究还是来了。她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纯净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柔:“安安有妈妈呀,妈妈有安安,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对不对?爸爸……爸爸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她选择了最温和的谎言。
“很远是多远呀?比大海还远吗?”安安似懂非懂。
“嗯,比大海还要远。”林星晚抱紧女儿,将脸埋在她带着奶香的小肩膀上,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但是没关系,妈妈会一直一直陪着安安的。”
“安安也一直陪着妈妈!”小家伙用力地回抱住她。
林星晚抱着女儿,走在回家的夕阳里。女儿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深沉的涟漪。她以为自己早已筑起了坚固的心墙,将过去彻底埋葬。然而,安安那张越来越像顾辰屿的小脸,以及这个无法回避的“爸爸”问题,都在无声地提醒她,那段过去,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潜伏着,像一枚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她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侧脸,心里沉甸甸的: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当安安再长大一些,她又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