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种子
我和林语然是同一年出生的，在南方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镇。
我们是同一栋落地房的，两家之间隔了几户人家。
这栋楼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好像还参与了建筑，工资抵扣了部分房钱。
我的妈妈和林语然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所以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见过对方了。
虽然我现在已经忘记婴儿时候的事了，但是从我记事起，我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了。
我比林语然早出生两个月，所以妈妈偶尔会笑着对我说：“艾枝，你比语然大，所以你要像个小姐姐一样照顾语然哦。”
妈妈一直都是直呼我的全名，我没有小名。
后来上小学的时候，我的一个男同桌小名被同学们发现了，跟他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围着他，一直叫他的小名起哄。他脸都红了，转过头来问我：“喂，艾枝你小名叫什么？”
我用很平常语气地回答他：“我没有小名。”
他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有点意外：“欸？不会吧，你没有小名。那你爸妈在家里都直接叫你全名吗？”
我：“对。”
他好像还是不相信地说道：“肯定是你不好意思说出口，骗我说你没有小名。”
我无奈地笑了笑，毕竟我总不能现场编一个小名给他吧。
没有小名是很奇怪的事吗？
不过语然是有小名的，叫然然，如果把名字最后一个叠起来叫就算小名的话。反正语然的妈妈一直都是这么叫她的。我一般叫她语然。
因为我们家离得近，我和语然上的幼儿园自然是同一个，都是我们那栋楼后院邻靠的小太阳幼儿园。
林语然从小就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皮肤白净，眼睛乌黑又滴溜圆。既懂事又有礼貌，家长老师都很喜欢这样乖女孩。
长得好看的确是会被优待的，就像她就不会被幼儿园老师责骂，还能分到更多的小饼干，大家也喜欢找她玩。
我既没有语然那么好看，也不像语然那样开朗活泼。常常一个人呆着，也没有人来找我玩。抢不到好玩的娃娃或是积木，或者说我本就站得离他们很远，并没有上前争抢。
我只是坐在人群之外发呆。
而有一天语然发现了人群之外的我，她拿着一本绘本向我走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公主裙，扎着两条麻花辫，戴着小黄鸭发夹。笑着对我说，想和我分享这个故事。
她真的很厉害，认得很多字，不认识的字也会读拼音。而那时的我，绘本上的字却不认识几个。
我惭愧得羞红了脸，只能安静地坐着听她念绘本上的故事。坐在我右手边的小板凳上的语然，头发有着好闻的味道。
蓬松的公主裙上的网纱蹭着我的右腿小腿肚，痒痒的。我那时不知道那触感跟家里的蚊帐有点像的裙子是什么材质的，只知道语然穿起来很好看，还紧张自己离语然那么近，会不会把裙子弄脏。
她就像是个温暖的小太阳。
可是太阳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我们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我们那栋楼搬来了一户新人家。原来的人家搬到套房里去了。
这户新人家家里有个和我们同龄的女孩子，她也很喜欢和语然一起玩。
渐渐的语然和她关系越来越好，我在一旁插不上话。三个人一起的时候，我常常只能坐在边上，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我没有其他别的玩伴，家里的电视是放DVD的，只有几个频道，没有金鹰卡通啥的。我只能把黑猫警长和葫芦娃看了一遍又一遍，因为妈妈没有给我买其他的动画片的DVD。
所以我只好去找语然玩，可是我也说不上话，只是最在一边当她们两个的透明板。
原谅我吧，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小，所以一点孤单都承受不了。
有一回她们在玩过家家，有好几个芭比娃娃。我当时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扮演着爸爸。因为她们都不想当爸爸的角色，所以就让我扮演了。
那个时候的我一直都很想自己也能拥有一个芭比娃娃，只是太贵了，爸爸一直和我说家里很穷 ，我不敢提。
后来长大了，已经不再喜欢芭比娃娃了，但是看到弟弟动不动就要妈妈买玩具，还有了很多蛮贵的遥控车，我还是会很难过。
去多了，我便也不再去找她们，感觉找她们一起玩比一个人呆着还要孤单。
有时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就坐着发呆，有时一个人走到很远的那个小公园，再走回家。
我有时还会把一些西瓜籽、苹果核埋到我家后院的一小片土地里，希望它们能快快长出果实。
只可惜在一片小小的土地里，那些种子部分发芽之后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在小小年纪时，被漂亮的她靠近时的紧张，连芽儿都没长出来，就没了。
但那户人家搬来才一年多，很快又搬走了。语然便又重新和我玩了，那个时候的我只知道开心。但现在的我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可悲。
语然家里有冰箱，冰箱里面还有好喝的果汁；语然家的茶几上有很多很多我没见过的小零食；她家的电视有好多动画片可以直接选。
我那时只是羡慕，并不知道那些意味着什么。
语然有个自己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个大衣柜，有很多漂亮衣服。有一回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就躲在那个衣柜里面。
衣柜门关上就黑漆漆的了，都是樟脑丸的味道，一段时间后，我有点后悔躲衣柜里了。
这个时候，语然打开了衣柜，笑着对我说：“找到你啦！”
衣柜门一打开，光一下子就把填满了衣柜，把我包围了。我先是感觉有点刺眼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看到的是：
从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了语然的身上，
而语然冲我笑着。
我愣了愣。
因为真的很好看，是多年以后还能清楚记起来的好看。
因为施教区的缘故，我和语然的小学自然是同一所小学。
语然很厉害，一年级上册就带上了红领巾，四年级就成了少先队大队长，还是班级的班长。成绩也好，很讨老师的喜欢。
但班上总有一些个调皮的小男孩，有时故意逃掉值日，不按时交作业。
尤其是语然的后桌，上课时不时踹语然的凳子，或是拽语然的辫子。后来语然告诉了老师，老师给语然换了座位，变成了我的前桌。
每天中午我们都一起去食堂吃饭，有天吃完午饭，我和语然一起回到教室。
才刚坐下没多久，语然突然尖叫了起来，人一下子跳起来，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语然课桌上的铅笔盒里有好几条蠕动着的蚯蚓。
周围有几个男生嗤嗤地笑着，语然被吓哭了，啪嗒啪嗒地流眼泪。
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我勇气，平时连话都不敢说的我，竟然怒气冲冲地对那几个男生吼道：“这是谁干的!”
其中一个男生站了出来，好像很得意地说：“蚯蚓是我放的。”
我一拳了过去，他们人都傻住了，毕竟还是低年级的小孩子。
然后我们两个就打起来了，可能是怕被误伤，或者是怕被老师叫家长，刚才笑的几个男生并没有加入战斗。
我和那个男生打架竟然不落下风，可能是因为小学的时候男孩子还没发育起来吧。
最后我和那个男生自然是被老师责骂了，我们两个被罚抄课本。
语然说她想帮我抄，她觉得是她牵累了我。
我说不用，都怪我自己太冲动了。
那天我一直抄课本抄到了十点半，累得倒头就睡了。
后来 ，我在网上看到 ，说小时候那些男生欺负女生是因为喜欢。我倒是无所谓，管他是幼稚的喜欢还是恶意的捣蛋，欺负语然，活该被我打。
那可是我这个胆小鬼为数不多的勇敢时刻了。
五年级的时候，语然家里开始给语然零用钱。那个时候放学的路上，街边有很多路边摊。语然说为了弥补我昨天被罚抄书，今天要请我好好吃一顿。
我没敢吃太多，只要了一点点意思了一下。毕竟放学后回家没过多久就要吃饭了，到时候吃不下饭就糟糕了。
语然一顿有时能吃两碗饭，很讨她家里的爷爷奶奶喜爱。
我妈常常会在吃饭时提到，因为我小时候，一碗饭都吃不掉，既难以下咽，吃太多了就会胃痛。
每次看我偷偷只打半碗饭时，我妈总会有点嫌弃地说我：“啧，每天都只吃这么点饭。人家语然每次都能吃下两碗饭呢。”
我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埋头吃饭。
可是语然吃那么多饭却还是骨瘦如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早产儿的缘故。
林语然是个早产儿，人小小个的，还骨瘦如柴。刚出生的时候，听我妈说，语然那时常常生病。
但现在可能是家里人养得好吧，没怎么见过她生病。看来已经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了。
而且我也不好意思让语然破费，一份烤面筋就要一块五了。而那个时候我的早餐，我爸每天才给我一块钱，有时会给一块五或是两块钱。
我每天都只能吃馒头，其他的也买不起，省个几天，有一天就能喝上牛奶，不那么干。
后来我早餐归我妈管了之后，才和我弟弟一样能每天都喝两块五的牛奶。
我挺庆幸我有个弟弟的，如果我妈妈第二胎是个妹妹的话，可能家里就得要有三个孩子了。
我爸每天都和我说家里穷，到时候要是三个孩子，可能养不起。
艾枝当时不知道的是，国家那个时候没有开放三孩，就算第二胎是妹妹，家里其实也不会再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