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哐啷”合上,锁舌弹进的回声在水泥壁上来回撞,像某只巨兽把舌头缩回喉咙。灯亮了——一盏吊在天花板中央的防爆灯,灯罩裂口,露出里面极亮的钨丝,像另一只被剥掉嘴唇的巨口,露出獠牙。林野——此刻仍被叫作“招娣”——被推到房间中央,脚下是一块被踩得发亮的铁板,铁板四周嵌着五个铁环,像五枚等待咬合的兽齿。
墙角立着一架移动不锈钢桌,桌面摆着五把裁缝剪刀,刃口在灯光下闪出冷星,像五颗被偷偷磨亮的星子,悬在她们头顶。红呢女人站在桌旁,手指在刃口上轻轻滑过,像给某种尚未命名的牲畜,数肋骨。
“规矩:头发不过耳,刘海不过眉,后发不过颈。”
声音甜,却带着胶质的黏,像给陷阱盖上一层糖。
五个女孩同时被推到铁环前,脚踝被皮带扣住,像被五枚同时合拢的兽齿咬住。剪刀同时举起,同时落下,同时发出“咔嚓”——五道声音重叠成一声短促的雷鸣,也像五把小型铡刀,同时斩断了她们与过去的最后一根缆绳。
头发落在铁板上,发出极轻的“噗”,像一条死去的黑蛇,蜷缩,却不再动弹。
剪发是剥夺个性的第一步——
- 头发被剪,剪到第七下时,头皮露出第七块白斑;
- 衣服被剥,剥到第七层时,皮肤露出第七处淤青;
- 名字被改,改到第七遍时,“林野”两个字被彻底剥下,像剥掉一层尚未长成的皮。
剥夺没有声音,只有节拍:剪子的“咔嚓”、铁环的“咔嗒”、皮带的“啪”,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三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
剪刀有语法:
- 直线是刃口,弧线是发梢;
- 圆是铁环,箭头是震动;
- 出口是发,入口也是发;
- 发是黑,黑是墨,墨是罪录。
语法没有文字,只有节拍:剪子的“咔嚓”、铁环的“咔嗒”、皮带的“啪”,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三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
第七天,剪刀达到顶点。
- 06:00 头发被剪,却被踩碎;
- 12:00 头发被扔,却被踩成黑色雪洼;
- 18:00 头发被烧,却被踩成黑色粉末;
- 24:00 头发被风吹,却被踩成黑色碎片。
反抗没有声音,只有节拍:踩碎头发的“噗嗤”、踩成雪洼的“哗啦”、踩成粉末的“咔嚓”、踩成碎片的“噼啪”,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四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
反抗之后,是静默——女人们同时抬头,同时呼气,同时在心底写下同一句话:
“生于裂缝,名叫野——剪刀作证。”
反抗之后,是罪录——林野用指甲蘸着被踩碎的头发,在墙面上写下第一行:
“五把剪刀,十道刃,总有一道能划破黑。”
字迹呈暗褐色,散着微腥,却比任何墨水都更忠诚——它渗进水泥,渗进砖缝,渗进黑暗,像一条正在生长的根。
写完,她指尖在墙面上轻轻敲,节奏一长两短——那是剪刀时代留下的暗号:来看。女人们同时围拢,指尖同时掠过那行字,同时发出极轻的“嘶”,像五片雪花同时落在同一根树枝上。
罪录之后,是继续——剪刀同时举起,同时落下,同时发出“咔嚓”,同时剪断最后一寸发。
继续没有终点,只有节拍:剪子的“咔嚓”、铁环的“咔嗒”、皮带的“啪”,同时落下,又同时升起,像三把同时出鞘的刀,同时插进同一个伤口。
继续之后,是等待——女人们同时抬头,同时呼气,同时在心底写下同一句话:
“剪刀是产道,铁环是脐带,出口是出生证;
剪断脐带,剪断名字,剪断过去;
裂缝仍在,光仍在,名字仍在——
名字,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