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祝筠提着食盒出门,两个护卫瞬间跟了上来。自燕国大公主召见后,祝筠身后便多了这两个尾巴,美其名曰保护安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祝筠便也由得他们跟着。
马车不宽敞,祝筠不想跟两个陌生人挤在一起,端着食盒边走边吃。走过半条街,祝筠忽然想着两个护卫虽是敌人,却也都是受上峰之命,和自己一样都是为别人卖命的苦命人。祝筠心生怜悯,想分些点心给护卫。转身刹那,身后马不知因何受惊,拖着马车狂奔向前。幸而祝筠余光瞥见,飞快闪身,饶是如此,也被擦身而过的车轮擦伤了胳膊。
护卫飞快跟上,协助车夫勒住受惊的马。
“祝公子伤着哪里了?”随从扶着祝筠。随从是打幽州跟来的,算是大家主的半个眼线。
“我无碍,”祝筠试着活动胳膊,疼得吸了口凉气。祝筠心有余悸,“幸亏这条路上摊位不多,没有伤到百姓。”
“这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随从嘀咕。
祝筠对饲马不熟,无意深究,只是抬头看向马匹时,护卫袖口有一亮光闪过。
针!祝筠猛的一惊,一团疑云罩上心头。
祝筠居所,建阳公主派遣的护卫已成为常驻。祝筠回来后,一言不发的坐在园子里,直到夜幕带着寒风降下,祝筠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翌日,祝筠病了。
“病了?”建阳与三皇子对坐在布防图前。
“可不是嘛,他躲过马车一劫,我都准备安排下毒了,刚巧他就病了。郎中说是受惊加染了风寒,这不天助我也。他胆子可真小,倘使真从马车上摔下来,还不得吓死。”三皇子唠唠叨叨的讲。
“你确定他胆子小?”建阳白了三皇子一眼。
“不然呢,侍卫说他回府后人都呆了,在院子里坐到深夜。”三皇子道。
“他很聪明。”建阳叹了口气,“高照身边的人都聪明。”
“皇姐你说啥?”三皇子眨了眨一派澄明的眼睛。
“他若胆子小,就不会躺着趟浑水。何况,他是老师相中的人。还记得临江小筑初见时的情形吗?”建阳谆谆教诲。
“临江小筑?”记忆略微久远,三皇子这样鲜少把看到的乐子放心上的人自然不记得。
“他拉着孙少君闯进宴会献宝,足以说明他胆大、妄为。”建阳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也对哈。”三皇子点点头,又皱皱眉,“所以他是故意的?”
“向敌人示弱,以图自保。”建阳道。
三皇子颇有收货的点了点头,“皇姐,徽州那边搜查如何了?”
建阳摇摇头,“没有入城,躲匿在山里。”
“这就难办了,搜山可不容易。”三皇子想了想,“咱们只能把守住渡口,拖到他们现身了。”
“拖,只会让我们失去先机。”建阳起身,“来人,张榜求医——祝公子为大燕鞠躬尽瘁,忍病不宣,却在会盟后一病不起。本公主感念祝公子之功绩,向天下求医。”
“皇姐,他已经在我们手中了,这是为何?”三皇子着实想不明白。
“他们赌我不敢忤逆老师,取祝筠性命;我也要告诉他们,祝筠就是我砧板上的肉,向老师复命,我演场戏足矣。”建阳攥紧拳头,“有他为饵,等鱼上钩。”
祝筠对自己的风寒有分寸,虽说在郎中面前,有一半是演的,但几副方剂下肚,祝筠明显觉得自己病症重了。祝筠盯着苦涩的汤药,陷入沉思。
周凌救出军师当日,便命人传消息回皖南郡。大公主下手快,沿途关卡严,消息只能跟着商队,往江北绕一圈再呈到明王面前。这一饶,就与大公主的告示叠在了一起。
“高大哥,老周成了!”明王挥着信笺,抱住高照,声音激动到颤抖,“我盼这个消息盼了上千个日夜,终于、终于……”明王掩面而泣,“我都羡慕老周了,只恨去燕都的不是我……”
高照拍拍明王肩膀,笑着应了声“嗯”,阿渊要回来了,肩头背负了三年担子忽而就有了着落。到底是经历过战场的厮杀,高照没有像明王那般高兴的涕泗横流,他与明王相拥,长长松了口气。
天是水晶般的蓝,云是白玉般的纯,故土的秋风,是解忧的酒,让人流连,难以忘怀。
“景和,现在还不是时候。阿渊他们尚未离开燕国,成功尚有千里之遥。咱们还得沉住气。”高照道。
“我明白,”明王点点头,“我已经派人查探他们的位置,随时准备接应。”
高照松开手,二人平复心情回到亭下相对而坐。
“对了,探子还送回一则消息。”明王方想起探子呈上的是两封信,拆开第一封信的时候,明王就手舞足蹈的奔来与高照分享,以至于第二封信的消息姗姗来迟。
“祝筠病重,燕公主广招天下医士。”明王展开信封,缓缓念到。念罢,明王皱起眉头,沉重地看向高照。
高照嚯得起身,“怎么会?”
“高大哥,先别急,我差人再探。或者我书请皇兄,派御医前往燕都。”
偌大的府邸,被公主里里外外换成自己人,祝筠很苦恼。纵使不肯喝药,那种无色无味却令人浑身乏力、昏昏欲睡的药也可能会被下在饭中、水中。在那些大人物手里,自己还真是弱小的跟蚂蚁似的,别人轻轻一撵,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祝筠想求见大公主,表明自己会老老实实呆在燕都,求公主高抬贵手。可几封拜贴呈上,皆石沉大海。幽州一起来的随从倒是忠心,但祝筠现下根本看不到他们。大公主说生意不能荒废,幽州来的随从也比燕国的掌柜强,祝主事倒下,随从得顶上,于是安排他们去铺子里经营。
祝筠被彻底软禁了。
“我想吃麻记的烧饼、徐记的羊汤,还有东市的蜜瓜、西市的点心。”祝筠清醒时,手脚仍脱力。躺在床上,出不了门,好在嘴还能动,侍卫做样子也得把祝筠照料的服服贴贴,对祝筠自然是有求必应。
这几日,不少郎中来为祝筠诊脉,但每每郎中来时,祝筠都是昏昏沉沉的,眼皮耷拉着,怎么使劲都睁不开,更别提说话了。祝筠在心里把大公主骂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