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画师顿时扬眉得意：“还是姑娘好眼光！”
“美人之美，从来不止一种模样。粗布荆钗是清雅之美，锦衣华服是雍容之美；簪花摘叶有自然之趣，金银玉器藏精工之韵。我在首饰上多费心思，不也是在雕琢美吗？”他话锋一转，嘟囔着抱怨，“偏生好些主顾不懂欣赏，非逼着我画正脸不可。”
我俯身再打量那画卷——女子背影仅用寥寥几笔勾勒，乌黑发髻却梳得规整，其上插戴的簪钗翠翘、珍珠宝石，倒画得格外细致。正如灯笼所言，那些金饰的色泽逼真得惊人，束发的黄金千丝东珠钗尤其尽显富贵。
我忍不住接话：“这般精巧的首饰，若让金匠打制出来，怕是比画中更惊艳吧？”
画师一拍大腿：“姑娘说到点子上了！如今不少人悄悄来买我的美人图，实则是为了偷学这些首饰款式呢！”
我心中暗忖：何必如此？寻常人要美人图，不都是为了看正脸吗？便将这想法说了出来。
画师眉头一蹙，随即长叹一声：“姑娘有所不知，那些银楼性子急得很，若是专门供货，三番五次催工期。我画美人图，得先构思佳人形貌，再细细琢磨配饰细节，这般催逼，哪里还有创作的兴致？”他话锋又转，目光落在我身上，“不过像姑娘这般神仙容貌，若肯让我画幅背影，我定能配上更精巧仙气的首饰款式……”
还是不必了。我方才还想着手头有几百两黄金，任凭灯笼挥霍也无妨，可若照着这画册打制金饰，一幅画怕是就要耗光我的积蓄。看来，我的眼界终究还是浅了些。
灯笼仍在一旁啧啧赞叹画卷的色泽与质感，我便坦然开口：“让公子见笑了，我目前暂无财力打造画上的首饰。但这画确实精妙，尤其是这颜色……不知售价多少，能否为我再画两幅？”
画师面露遗憾：“其实这些金饰看着精巧，实则并不笨重，用不了多少黄金，只是手工费略贵些罢了……”
我心头一窒。这位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如今一文钱能买两个大白馒头，寻常百姓家全家凑不出二十两银子，我虽有积蓄，又怎敢这般挥霍？
好在他性情洒脱，虽带着些“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倒也不惹人反感。“不过姑娘眼光是真的好，”他颇为自得，“这黄金的颜色，是我特意磨了金粉调制的颜料！旁人不过用藤黄矿石混些金箔，哪有我这颜色鲜亮！”
我倒吸一口凉气，抬手轻抚画卷，果然比寻常画作沉重许多。灯笼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地嚷嚷：“黄金做的！我要！一幅也行！”
这画卷里不知耗了多少金粉！我勉强挤出笑容：“公子真是洒脱……也真有钱。”
“作画嘛，自己开心最重要。”画师坦然承认，说着便将画卷一卷，“既然画出来了，我留着也无用。今日与姑娘投缘，这画便送你了！”
“不可！”我连忙拦住他，“公子为这幅画耗费了不少黄金，我怎能平白收下占你便宜？还请告知售价。”
“你这人！”画师瞪了我一眼，“怎这般庸俗？我见你肯花钱给灯笼换壳，又真心欣赏我这黄金画卷，才觉得与你投缘。你若执意纠结钱财，反倒扫了兴致。”
这话让我一时语塞，思忖片刻，只得郑重接过画卷，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符纸：“既然是以性情相投，公子，我身无长物，便赠你一张道观求来的平安符，还望莫要嫌弃。”
这符纸并非道观所赠，而是我闲暇时练习绘制的，之前试过颇有效力，此刻送出，也足见我的心意。
画师果然喜出望外：“甚好甚好！家父近来诸事不顺，我正好拿这平安符去哄他开心，再多讨几盒颜料——”话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对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黄金画卷沉甸甸的坠手，我将它放在桌上，打算等掌柜来后，让他请工匠裁剪成灯笼皮。
掌柜很快赶来，见了这画卷，不禁感叹：“这位画师在城中颇有名气，却难得与姑娘这般投缘。赠你这幅画固然是美事……只是他回家后，怕是又要挨父亲一顿骂了。”
我想起画师拿着平安符匆匆离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般年轻热烈又单纯的性子，若非宽松的家境，也养不出来，想来所谓的“打骂”，不过是老父亲的管教手段罢了。
掌柜小心翼翼地将画卷重新卷起：“姑娘，这画卷满是金粉，若是遇上黑心商家，怕是要被刮去大半。你若信得过我，我拿去整理，找可靠的人细细加工，只是要多等些时日。”
掌柜果然经验老道。这般明晃晃的黄金摆在眼前，即便只刮下薄薄一层，日积月累也颇为可观，对大户人家或许不值一提，对小门小户而言，却是足以冒险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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