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棠回到家中将林婉茹的话转达给母亲,徐氏听到林婉茹感染风寒,已坐不住,急急忙忙出了府,坐上马车赶往苏家。
母亲紧张未来的岳母,裴少棠倍感欣慰,待沐瑶嫁给他后,母亲也定能像疼爱亲生女儿般待她,他裴少棠婚后的日子岂不过得美滋滋的?
来到自己屋里,吩咐丫鬟给瓜棱纹温盏中注入热水,将装满酒的酒壶放入盏内温着。裴少棠则坐在桌旁想象着沐瑶前往儋州一路上的经历,心里祈祷她平安无恙,早日归来。
酒温得差不多,他命丫鬟退下,独自执壶斟酒,轻啜一口,暖意自喉间蔓延至心田。天热时喝温酒别具一番滋味,尤其是酒液滑过唇舌时,仿佛带着沐瑶双手的温度。
他几次摸过那双手,细腻柔滑,如拉好的泥坯,温润而富有韧劲儿。
他回想着与沐瑶有过的经历,笑意在他的唇间时不时闪现。
这时,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公子,老爷唤您去他屋里一趟。”
裴少棠埋怨这声音的同时,心中纳闷,刚回来时父亲明明不在,怎会这么快回来?
他放下酒杯,整了整衣襟,很不情愿地朝父亲房中走去。
父亲的房门开着,裴少棠径直走进去,却发现父亲常坐的榻上根本没有人影,他向里屋问道:“父亲可是刚回来?不知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没有人应答。
正疑惑间,一股脂粉香气悄然入鼻,这香气闻过多回,是柳姨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既在,父亲又何必唤他前来?
既然父亲不出声,还是尽快离开。
裴少棠正欲转身,被柳姨娘的声音拦住:“老爷还未发话,你怎么能走?”
裴少棠对父亲的威严还是有所忌惮,脚步一顿,回道:“我以为父亲不在,才打算离开。”
柳姨娘有意靠近裴少棠:“老爷的确不在,是我借老爷之名唤你前来。”
裴少棠对柳姨娘此举甚是厌恶,果断转身打算离开。
柳姨娘迅速拦在门前:“你若走,我便大喊,说你调戏我。”
“你!”裴少棠更是厌恶,“不知柳姨娘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就对嘛,跟我说句话又不会死人?”柳姨娘轻笑一声,随后露出悲戚之色,“你母亲瞧我不顺眼,钱姨娘也看我不爽,老爷又整日忙生意,在这家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我年纪相仿应该能说到一起?”
裴少棠觉得柳姨娘的话荒唐至极,心中甚是鄙夷:“你是长辈,又岂能与晚辈说到一起?还请让开,省得父亲回来看到这一幕,对柳姨娘不好。”
柳姨娘继续堵在他面前,没有退让的意思:“话没说完,我才不会让开,即使被老爷看到我也不怕,这是老爷的屋子,我是他的女人,待在他的屋里天经地义。倒是你,趁老爷不在跑到他屋里,还跟他的妾室离得这么近说话,到底几个意思?”
裴少棠不由向后退出几步:“明明是你骗我至此,竟还想诬陷我?”
“好啦,不逗你了,离老爷回来还早,我作为长辈有事问你,你需老实回答。”柳姨娘终于让开,走到榻上坐好,见裴少棠有出去的意思,又立即说道,“你若敢出去,等老爷回来我就编排你。”
裴少棠被迫站在原地,又被迫转过身:“你要问什么?快些开口问,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耽搁太久。”
柳姨娘凝视着裴少棠,他则垂眼看着地面。
“听说你跟苏明朗是朋友?”
裴少棠怎么都没想到柳姨娘堵住他是为问这个问题,他带着疑惑反问道:“是又怎样?难道你认识苏兄?”
柳姨娘露出回忆往事的表情:“谈不上认识,恐怕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裴少棠的好奇心被勾起:“那你为何会问起苏兄?”
柳姨娘便将往事如实相告:“我与娘相依为命,八岁那年娘死了,我便成了孤儿,流浪街头,饥饿难耐,可没人愿意给我一碗粥或一个馒头。那时的苏明朗也只有八九岁,他和苏老爷从我身边经过,见我可怜,便向苏老爷要了几文钱,买了三个馒头给我,还送给我五文钱。临走时,苏老爷唤他明朗,我便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后来我有幸被柳家收养,才慢慢知道他原来是苏家窑场的少东家,名唤苏明朗。”
裴少棠叹道:“苏兄打小善良,如此善良的人又岂会给贡瓷里掺入残次品?沐瑶怀疑得没错,肯定是有人诬陷苏家。”
柳姨娘看上去并不关心苏家的冤情,而是说道:“后来,听说他和黄家姑娘订了亲,我难过了好一阵,才答应现在的爹给裴老爷当妾室。爹将我养大不容易,用自己给家里换些财物也算是报答养育之恩。”
裴少棠从柳姨娘的话中听出掩藏极深的柔情与苦涩,可他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只得沉默着。
柳姨娘忽然问道:“少棠,你可知苏明朗和黄家姑娘的感情如何?”
裴少棠迟疑片刻,低声答道:“苏兄与黄姑娘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听说监镇大人因苏家遇难,想要退婚,黄姑娘执意不肯,然后离家出走,奔赴儋州前去寻找苏兄。若有哪位姑娘愿意为我如此,此生足矣,我想苏兄也是如此想。”
柳姨娘眼中泛起泪光:“我这又是何必?偏偏将你唤来,听些伤害自己的话。罢了,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苏明朗根本不知。今日听了你所说,也该结束这段无人知晓的感情。少棠,谢谢你。”
突然被感谢,裴少棠觉得此时的柳姨娘和刚才判若两人,这个女人真是善变,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谢倒不必,只是往后别将我骗来再将我堵着便是。”
柳姨娘听罢又恢复先前的模样:“不知在你心中,苏姑娘可是那位让你此生足矣的姑娘?”
裴少棠果断回应道:“自然,我裴少棠此生非苏姑娘不娶。”
柳姨娘轻笑一声:“真想不到,老爷这号人还能有你这么个痴情的儿子?”
裴少棠不想再耽搁下去,他担心父亲忽然回来看到这一幕恐心生怀疑:“柳姨娘忙,我还有事,就不在此继续耽搁。”
柳姨娘不再阻拦,她想了解的已了解,没必要留他,正要说出同意的话时,裴少棠已逃离而去。
“急得那样儿!好像我会吃了你?”
……
徐氏来到苏家后,急忙进入林婉茹的屋内,迅速拐进里屋,见林婉茹靠在床头,脸色虽苍白却带着温婉的笑意,与坐在床边的江锦兰有说有笑。
徐氏不再紧张,埋怨道:“两位妹妹太不够意思,聚在一起聊也不叫上我?”
江锦兰笑着起身:“姐姐来得正好,后日我们的聚会不如改到今日?”
徐氏应和道:“我正有此意。”
林婉茹欠起身子:“我感染风寒,你们两个都跑来,就不怕你们也染上风寒?”
徐氏摆手笑道:“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又不是没得过?有什么好怕的?”
项嬷嬷端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徐夫人坐下说。”
徐氏落座后,顺手替林婉茹掖了掖被角:“你快靠好,别乱动,仔细又着了凉。”
江锦兰继续在床边坐好,先夸道:“你和少棠还真是一对亲母子,他刚走不久,你就跑来。”
徐氏并不介意自己儿子往苏家跑:“他是苏家未来的女婿,看望未来的岳母天经地义;我和婉茹是姐妹,来看她再正常不过。”
江锦兰抿嘴一笑:“可惜你来晚了,少棠给他未来的岳母买的粟米山药蒸糕太好吃,被我们两个给吃光了,没有你的份儿。”
徐氏根本不在乎:“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华原县的街头好几家在卖,妹妹若还想吃,我身边带着下人,让她出去再买些回来?”
林婉茹能看得出徐氏的热情是发自内心,不免心生感激:“姐姐待我如此好,将来定是位好婆婆,有你帮着妹妹照看沐瑶,我便放心了。”
徐氏并不知林婉茹的真实想法,以为她只是担心女儿:“你放心,我绝对是个开明的婆婆,等沐瑶嫁到我家,她想什么时候回娘家都行,我绝不拦着。”
江锦兰装作嫉妒的样子:“说得我都后悔没同意恪礼将若晴嫁到你家。”
徐氏故意奚落道:“可惜我只有一个儿子,人家瞧上的是沐瑶。若再多一位,你家若晴也跑不掉。”
三人笑作一团。
笑罢,江锦兰不由担心起女儿来:“也不知我那傻女儿现在走到何地?沐瑶有没有在半道上遇见她?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人?”
林婉茹也担心起自己的女儿:“沐瑶长这么大走得最远的地方只有汴京,都是她父亲和哥哥亲自送她去,她可是第一次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想到老爷不让少棠陪沐瑶去儋州将他关起来的事儿,徐氏心中倍感尴尬。不好流露太多,她迅速掩饰好,安慰道:“有那么多人保护着,沐瑶不会有事。你们两个不要太担心。我听人说越是担心什么什么越容易发生,还是多往好处想,两个孩子才能一路平安,顺利到达儋州。”
江锦兰认可道:“姐姐说得对,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多往好处想,别整日瞎担心。”
林婉茹也渐渐平静下来:“等我的病好后,两位姐姐可否陪我去拜拜神佛,求他们保佑两个孩子一路平安。”
徐氏建议道:“听说流惠乡有家道观十分灵验,不如去那里拜拜?”
林婉茹和江锦兰无不点头同意。